“什么？他……”她忽然闭嘴不说话了。

金总提供的视频，小何分析不出来后期加工的成分。

提供的录像上那么模糊，没有衣服的纹理和动作分层，全是一体成色的颗粒。按照服务员的话来推论，如果是镜摄影像，确实只能在镜头上留下白影。况且，服务员并不是过于年长，头发也非花白色。如果是穿着白色衣服夜行的真人，与屏幕一侧出现的白色圆形说不通，毕竟后脑勺不可能是白色的。拉高像素点，没有任何块状深浅的区别，排除所有模仿的可能，原来照到的是影像。

“他以后不去了。”服务员坐在地上喃喃道。

“还在帮他，他在害你。为什么投你不投他的影子，他只是想让你背锅。他不是在追求你，他只是在发泄！只是因为你好控制，懂不懂？”小娟因为手机被偷，情绪起伏很大，后脑勺隐隐的疼。

服务员想起他说的，想把自己的影子投在这天池边，让星星月亮都看到，一阵晕眩。

很多记忆的片段在服务员大脑前额叶闪回。

壮汉说在忙呢

壮汉坐在他旁边找她一块吃饭

壮汉为她拍照

壮汉说打开灯有光更亮些

壮汉关上灯说黑暗里猜猜看

壮汉用无人机送的自己打扫时的剪纸隔板

摸索些阁楼里废弃的装备，用点镜面技术，借着手机镜头和光影，将服务员扫地的姿态拿木质板剪了下来，做成印鉴似的堵在镜头上，也许还真有可能将投影投在天池边。

“我只记得他刚才跟我说，发卫星了，他要走……”服务员摇着头。

觉含和停正对视了一眼，突然想起之前今总和小雪提到的，关于卫星的事。

“他没钱糊口，为了养那几个孩子改了无人机去钓东西。”服务员停了很久，慢慢的陈述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实。

“他跟我说钓到就要带我走，我就相信了，我以为像是去钓鱼。”服务员低下头，摸着肚子，“我是孤儿，从外地流浪过来的，因为喜欢雪。”

“你不知道，不能随便去挖去钓，尤其是火山底。”停正静静地说，“池里的水温变高了，各监测站点都开始警觉。发了卫星，已经封山，管控更加严格，他确实得走，没机会了。”

“他说要带我去看南方雪。”服务员呆滞了一会儿，像是在陈述般说道。

“我只在手机里看过南方的雪，我真傻。”

“南方也许是不会有雪的……”

“他还要不要那几个孩子……”

“他表演的灯也会被卖掉，他为了他自己，连他谋生的工具也会拆了卖掉……”

“我也许也可有可无……”

服务员说着，仿佛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浑身瘫软，全身发冷，肺部因为吸了烧焦味仿佛被几只无形的箭嗖的一声穿过，幻觉中的伤口处流着的黑血，倒在了地上。

120来的时候，小娟和她一起被抬进了医院。医生诊断小娟的脑袋没什么大事，小娟后脑勺只是擦破了皮，在阁楼很长一段时间，小娟都是一动不动趴着装睡，两人肺部吸进了有害气体，医生准备让他们做些吸氧治疗。

觉含和停正把情况汇报给小何，群里也发了相应的绩效，并答应了给小娟报销，给大家放了三天假。小何以官方身份准备同警方联系寻人。唯一的线索就是手机零件会被流入哪里的市场，而后就是交警记录。

封山的短信在手机上弹出，大家夜里同小雪和今总一家会面，捎带着旅舍大包小包的特产，半袋铁锅炖鹅被大巴护送到市里。

几年后大家听小雪提起才知道，壮汉无人机的事，某些部门嚷嚷着让壮汉签认罪认罚具结书，壮汉不签，被告知可能会定罪加重。壮汉没钱请律师，由于事件过于特殊，反倒在因果之中，构成了社会实时热点，上了热搜，招来了自告奋勇的律师，所有人都盯着判决结果，壮汉也在唇舌之间挂在互联网上被讨伐了很久。因构不成证据链，无法被定罪，只是先抓了羁押，服务员自然也就没办法被列为共犯或被胁迫。最后只查明他盗窃小娟2万块折叠屏手机，顶格判了三年。

那个服务员竟寸步不离的时不时探监，等着壮汉从里面出来，还天天偷偷的帮他去带孩子。

“这是一份什么样的感情？”小娟吃着黄河路的炖燕窝，和觉含出现在了黄河路边上。

“超出正道人伦外的感情。”觉含回复道。

他给了她唯一被追求的悸动，给画了未来去南方看雪的梦景，她也给了她自己。人生短短几十年，一些幻影里，相互取暖的追随，那梦境是真是假，会不会到达不太重要。

“她难道不怕，再被他丢下吗？”

“上班认真工作，下班去见男人，对她来说已经够了。她只为一个精神寄托。”

“这是你理解的爱情？为什么为缺陷和错觉作美丽解说？”

“谁说在一起是因为爱情了。”

还是无法用大模型，无法用数据去推算超出伦理的意外感情和行为，他们也许在某些特质上，相互弥补。

泾以渭浊，湜湜其沚，甘之如芥，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后来，壮汉卖了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灯，拿着几万块钱，在网络上搜了南方会下雪的城市，带着她去南方海拔偏高，一侧落雪的古城客栈。他们想无聊的时候，两个人倒在地上，躺在客栈的木制地板偶尔能听到雪花落下。

觉含把口罩上下提了提，盖住眼睛，在日记里记下：

mask on， mask off， just chasing realistiever chasing illusion.

“要不要猜猜他们未来的结局？”

“额……这是在出难题呀。我想想。打工几年攒了些钱，然后和人合伙开了加盟店；或者在客栈遇到一群老板被带去当司机跟着发了家；比如拿改造后的无人机申请了专利；又或是庸庸碌碌但养大了孩子，有出息的考上了名牌大学，或者在战争年代被征召入伍，等孩子成年后他们开始自驾游；甚至又回了老本行找了个几证齐全的正经矿厂干到厂长；再不然交不起学费，去了周边免学费的国家讨生活；差一点来说病了……”

“好，停。之后别再讲了。”

[镜射几何：本文指利用光线传播定律，光线在均匀介质中沿直线传播，当光线遇到不同介质的界面时，将发生反射和折射现象，将几何物体投影在地面。]

[realistic:用来描述一个人或事物对现实有清醒的认知，描述一个未来计划、想法、期望在现实可行。]

[illusion:一种视觉或感官上的错觉，让人产生幻觉的东西。]

[泾以渭浊，湜湜其沚，甘之如芥：源自先秦《诗经·邶风·谷风》，渭水泾水，均发源于甘肃，流经陕西，后会合入黄河。发源地相同，结果却不同。清澈的渭水，浑浊的泾水，比喻是非好坏，显而易见。甘之如芥指荼菜虽苦，但是和内心的痛苦相比，觉得芥菜反而很甜。本文指，服务员即使知道事情好坏，却甘愿留在壮汉身边，甘之如芥。]

[甘之如饴：源自先秦《诗经·大雅·绵》，在工作中，指为了从事某种热爱的工作，纵然承受艰难、痛苦，也会感到心灵获得快乐。在爱情中，指不管什么事情，哪怕再苦再难也愿陪你一同经历，没有一点抱怨，也会感到幸福甜蜜。]

[南方下雪：受地形影响冷空气从北方南下，与南部地区的暖湿气流在地势高处相遇，形成雨雪。如：丽江玉龙雪山，张家界天门山，广西桂林，浙江西湖残雪，江西庐山，广东韶关锦江，江苏南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