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

建业小区的二十七八栋建筑高低错落，在夜里显形，宛如一个城郊孩子的高阶魔方被世家的熊孩子一脚拦腰踢断，只是飞出去的部分不见了。

“糖糖，穿好衣服，妈妈带你出去放风。”

御音，唐青拢一缕额角落发，站在五楼隔音窗前，嘱咐完身后的小娃，继续拿望远镜瞅向远处。

这建业小区地势带煞不成，才几年，又遭天灾了，幸亏家里听劝安装了隔音窗，备了加固符，屋外也装上了防空卷帘，不然他老王家又要减员了。

女子的镜头不断巡视，视线从远处收近，自语道：“不止一两个小区，整个城都遭灾了，这黄不拉几的玩意怎么没人清理……咦？公园那里似乎有情况，黄沙堆里怎么爬出来个死变态……的美少年？！”

唐青一头青丝慵懒落肩，家居服下挺立的小兔微微受惊，整个人不禁向后一撤，下意识想要招呼人出去抓淫贼，但好奇心作祟，她决定再看一看。

“这小淫贼的身材是真不错。诶？怎么还领着两只宠物作案，那地上躺着的人似乎是三角巷区的拾荒佬？这大黑包袱，又是这个时间点，多半是他！抢夺死人财，连别人衣服都扒走，这回翻车了吧。只是这俩人什么关系，路人？情人？凶手和被害人？……不好，那个美少年人模人样地朝小区走来了！咦，又倒下了，好奇怪，他竟在爬行，站不起来了吗？哦？怎么还有一只黄雀伴驾，这是什么鬼？虫妖吗？百兽夜行？”

唐青的想象力极为丰富，和她的身材一样饱满有弹性，天马行空之间被身后小娃娃拽动裤腿，打断了思绪。

“啊啊啊。”被叫做“糖糖”的小女孩，小手指向歪歪的粉红发夹，一下下拨弄碍眼的头发。

清秀可爱的模样和她妈妈一脉相承。

唐青瞬间领会女儿想法，一边动作一边笑说：“好，妈妈帮糖糖把小猫夹戴正，我去换身衣服，咱们一起戴上头盔出去放风去喽！”

唐青衣服穿得很快，运动休闲装，方便动作，她心里还惦记着小区外的美少年，心说：决不能让这个变态进小区，打断他的腿去！

“啊啊啊。”糖糖指着唐青的兵器。

“这根棍子是妈妈拄着用的，外面有沙石不好走路，容易摔，糖糖你也戴好防护。”

……

“这金花城主是脑血栓了还是老婆跟人跑了，天上掉石头都一周了，也不找人清理。”有老人推开窗户开玩笑。

“我都快疯了，啪啪啪砸楼顶，一个整觉也没睡过啊，你们谁懂？！”有人眼底乌黑，有气无力地控诉。

“老孙，你想死就跳下来，别上面放嘴炮给大家伙惹事，城主也是你能议论的，还有你，睡你的觉去！”小区世委会的人来了。

“什么时候来网啊老魏？”一中年人问。

“天上出了点状况，网络的事且等着吧。”

“各位有什么需求，先互帮互助解决，我来是给大家伙送个通知，‘宋家令’，78洞附近的黄泉泄露物暂时由各区居民自行打扫，可收归自有也可过后回售给宋家，价格不会低，限期日内清理完毕。规矩都懂，魏某就不赘述了。”

“真的假的？白给？确定老宋家撒钱？”

“这还能有假！家中有天赋、有体质、有空间宝贝的，都行动起来，啥都没有的人也出来帮忙！我可不想在清污部见到你们。”

“哪能啊！”居民很给魏区长面子，表示这种好事绝不偷懒。

“建业小区的沙子我包圆了，你们谁跟我抢我跟谁急！”有人吹牛道，但他确实从楼上冲了下来，手中拿着簸箕和看着就很不凡的袋子。

“……”

与此同时，78洞之外的金花城各小区也都收到了类似指令。

人们纷纷议论，有人透露金花城主即将面临换届竞选，这是上面大人物给下面中小世家的甜头。

“别看有些秘境之物虽然在我们本地廉价，但在遥远城市一块钱的东西也能卖上天价，只不过啊，咱们普通人没有渠道罢了。”说话的老太太牙齿漏风却端着一副小姐腔调，仿佛很有见识。

……

李四悄悄地爬着。

魏区长的话他一句也没听到。

他耳中没有闻天鼓，旁人除非直接对着他说话或者指定接受人就是他，不然他根本无法感知外界在对他“言语”，他现在依旧是个失聪者。

——俗称“聋子”。

“《九星·离谱心经》使我的元神‘道化’，这不假，但想要称‘神’，哪怕是‘半神’，都未免过于狂妄自大。”

“我严重低估了九星神陆的法则且高估了离谱心经的力量，相思经光诀的确强悍但它只有引导篇，这不够，远远不够。”

“或许在相思门主的世界，道可化万物，但在九星神陆之上，道与万物之间似乎隔着某种“无尽”属性的存在，近凭我的‘道化元神’无法驱动其为己用，不过根据引导篇的指示，万物、光阴、神位，三者在相思门内本为一体，而在门外，我虽没有造物之能，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借万物、入心经、改神位、生造化，未必不能在小范围内成神，也许这叫做‘王’。”

神，李四确定他已经看见了她。

但很遗憾，九星神陆虽然没有排斥李四，但也没有立刻接受，因此离谱心经目前能使用的范围仅限于他的体内、体表以及有限时间、有限空间的离体范畴，不超过三寸。

李四用这“三寸离谱之力”拾取了拾荒佬的青顶云台和残留在大黑包袱上的“恶行”，夺走了他的灵性并将之转赠给了因自己而亡的黄雀，甚至连那几根腰折的荒草，李四都给它扶正。

但他的身体，如今处于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担心被人误认为“妖怪”，李四本来打算炼化黄沙黄石用来修补身体，结果黄沙黄石的属性只有极少一部分可入体，再炼化则会被身体排斥出体。

李四很快猜到这是离谱心经在作祟，外物短期内无法修补，靠体内自身血肉骨骼总没问题吧。

果然，他成功了。

所以现在李四表面和正常人无异，青丝、面容、骨相、皮肤皆新生如婴儿，别人有的他也有，但内里则是一团乱麻，如果说之前只是“乱”，现在个别地方甚至称得上有些“空荡”。

说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不为过。

只是这“败絮”，外人是无从看穿了，山海境、风雨境、星天境，哪怕是第四境以上和修行有缺道的“人中异类”，都不能。

正常人的行动依靠体内的运动结构，先破坏自身平衡，在失衡中前进或匀速运动，最后找回平衡，而李四不需要那些，他只需要借助离谱心经，令体表与外物产生相思，构建离谱结构，便可以自由行止坐卧。

哪怕没有外物，他也可以将离谱心经挂附在神位之上，行走于任何一种空间世界，只是挂载于虚空，其代价极大，李四目前不敢轻易尝试。

他历经生死一遭之后，开始恋恋凡间，感觉除了修行，似乎错过过很多凝聚在他身上的“光”，他怕一去不回，而他现在也已经知道——每一离光皆是经光，皆可入道，修仙？他不修了。

他打算去抄神的底。

让诸仙修到最后，修到他这里来……

……

魏区长的话他一句没听到。

但小区中纷纷亮起的灯光，李四不能无视，如今他身上最好用的就是这双眼睛。

“全区动员，想必是魏叔叔来了。

“原本想看一眼不存在的“家”，死也要死在楼根下，毕竟来都来了，总要去一趟。”

他瞟一眼建业小区格局，“家”在建筑群中央，居民若“潮涌”下楼，避无可避，暂时隐身吧。

李四身影从黄沙石堆上消失。

然而他还是大意了。

……

唐青带着女儿糖糖漫步于黄色沙石之上，看似在小区中闲庭信步，若有似无间，脚步却在朝小广场靠近。

“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