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不甘心？还是舍不得？”

“妈妈！”

唐幽芙笑笑，不再逗她，“知道为什么我和你爸爸并没有特别强烈地阻止你参加沈家的晚宴吗？因为我们尊重你的意愿，你的自救。爱情没什么了不起的，你的人生得过得顺遂才行。况且，你对聂珩的好感太明显了！你的感觉没错，他确实会让你卷入一个麻烦之中，但爸爸不该是你考虑的重点。他的病怎么盘也算不到聂珩头上，而且在这件事上，我们还应该感谢他。”

“诶？”

“先从华世说起吧！它是一家工业企业，从事工业智能技术、新能源、建筑技术等产业，是业界首屈一指的大拿。创始人姓华，只是后来者居上，权柄几经易手，如今到了聂珩的父亲手上。聂家原本只是一家做液压设备的企业，虽归属于华世，但准确来说，是分公司的分公司。而沈家与华家是世交，也是合伙人，即便在华家衰败之后，依旧在华世有很高的地位，所以当年你爸爸选择为聂家工作的叛逆行径几乎让家族与他脱离关系。然而，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分公司的分公司方兴未艾的同时，总部却陷入了日益严重的内斗。不知道是沈家起意，还是你爸爸主动，总之在修复关系的同时，撮合成了华家与聂家的合作。聂家一朝崛起，翻身进入管理层。但基础不牢，是没有办法去改革的，聂家能做的只有在布满名为矛盾的荆棘大道上不断前行，用技术研发上的突破给养权柄，再反哺回去。然而技术研发是最容易陷入误区和瓶颈的。”

“聂珩和我说，他父亲做了一个错误的判断。”

“他告诉了你不少嘛！总之，那以后聂家主动也被迫走向了另一条路，内部改革逐渐优于技术上的突破。你爸爸很清楚，这非但解决不了问题，还可能因为贸然夺权陷入危机——这夺人利益，无异于杀人父母！事实也证明了他是对的。”

“聂珩哥哥的死？”

“是啊，所以这其实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毕竟他和他父亲活了下来。然而在当时竭力想要将权柄握得更稳的聂珩父亲眼里，你爸爸的反对是对华家的维护，对沈家的偏袒，是对华世内世家大族的庇佑。他不相信他会背叛自己的出身，会背叛形成了他三观和认知的世界。然而那些所谓的同类把你爸爸当作希望，他就一定满足他们的希望吗？”

“这样的猜忌多让人心寒呀！”

“我也不知道他是否为此心灰意冷过，他其实是想死磕下去的。”

“诶？”

“最后一次穿孔，他的状况非常糟糕，医生也说，再有下一次可能就要切胃了，而下一次，以他对健康的态度来看，是大概率事件。我连夜飞回国不仅仅是为了照料他，也为了劝他，放过自己吧，认清现实吧，他已经做得够多了，仁至义尽了！但我说不动他，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这番话里的元素并不能触及他的内心深处。”

“那，什么能？”

“一幅勾勒在他脑海中关于未来的图卷。”唐幽芙笑了，“我还记得，那时我急得每天都在哭，又不敢让他看到，增加他的压力。直到周六，聂珩从寄宿学校回来，急急忙忙赶到医院探病。那时他才16岁，不像如今这般高大，也没有这么沉稳，但握着你爸爸的手，泪眼婆娑的模样却不让人怀疑话里的分量。他很认真地对你爸爸说，权力就是那被凝视也凝视着的深渊，深临其中却不肯被其操纵的人往往摔得最疼。他不希望他妥协，也不希望他疼，所以只能恳请他远离漩涡，但不要走太远，会看不清的，看不清他在脑海中无数次规划的盛景具象化，虽然那不一定是华世的未来。”

那幅关于未来的图卷逐渐与聂珩心底的那朵蓝色小花重合，所有的突兀和困惑皆因逻辑的通顺而消弥，哪怕沈彧并不实质性知晓它究竟是什么。

“你爸爸郑重思考了一夜，次日清晨向我道歉，并下定决心辞职出国。所以，即便我不喜欢聂家，却也能将那个孩子从中剥离出来——他不仅及时将你爸从泥淖中拉出来，还承载着他的愿景。”唐幽芙拉过女儿的手，郑重其事道：“阿彧，和你说这些，只是想打消你的一个顾虑。至于是否和他在一起，你要考虑的还有很多，比如车祸后那孩子的身体不是很好，他家似乎还有高血压的遗传。说到这个，现如今不是有研究表明出轨和离婚也有遗传吗？”

沈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妈妈，这也太现实主义了！”

“总之你好好想吧！早点休息。”

在妈妈回房之后，沈彧也关灯上了楼。

黑暗中，手机的提示灯闪动，是沈巽的回复——

不好意思，这么晚才回你信息，因为我在思考该从哪个一个角度来回答你的问题，虽然聂珩之前给我打过预防针让我帮他说好话来着，但毕竟我们是亲戚，还是尽量客观吧！

他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甚至可以说我从未见过比他反差还要大的人，只可惜不怎么萌，因为纯真、真挚、开阔、积极......这些但凡与权势、流俗搭上，便会落入虚假和做作的俗套。可很多时候并不是他会演，而是他能忍，忍受命运一次又一次的玩弄，不崩溃，不黑化，不堕落。赤子之心也好，病态的完美主义也罢，或者自恋，总之他的人生必须是光鲜亮丽、花团锦簇的。

幸运地是，他有这个天赋和才能——脑袋非常清醒，走一步，看两步，算三步的类型；聪明却不自作聪明；很有急智，擅长将不利的局面扭转成他希望的模样；懂人心、通人性，放得下身段，也能投其所好，不动感情就能把人玩得团团转！不过动了真情实感？被那样一个执念深重的人动了真情实感，大概就只能一辈子与他绑定。对了，他还很有耐性。

总之，我能给你的建议只有一个，那个大魔王不是你能玩得过的。和他纠缠，态度一定得端正，不要总想着主动权，或者就尽快也尽可能地离他远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