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刘副校送上出租车后，我才继续听那些语音。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小登说话，声音很脆，不像小学生倒像是初二初三的样子，有一股故作老成的幼稚感。再加上一股东北大碴子味儿，哎哟，难评。

语音内容倒是符合小登风格，聒噪而无营养，用术语叫信噪比高，就是重复的“在不在，在不在”几遍之后，最后问了句“老师你在干嘛？”

还好我没有在上课，如果是上课，恰好又是手机连着投屏的话，那不又让学生看笑话了？我当然不会给小登发语音，我打字说：“在忙工作。”

其实你们都看到了，我这忙的其实也不是工作，为此我十分羞愧。我为的根本就不是学生，我为的是我自己啊。

小登回得很快：“哦。不好意思老师。那我打扰到您了吗？”

我回：“没有。但你去水上乐园咋没发照片呢？”

“？？？你果然是个恒太？”

我压根儿不理这些话。对了我也懂恒太的意思，我提到好几次了，我经常向学生学习的。再说这日语我也念过几天新标日。我其实就是好奇这小朋友长啥样儿而已。说起来我给她讲了八九个月的数学，虽然也没让她成绩进步，但我一不知道她名字二不知道她样子，第三到今天才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啊你们评评理，我这正常好奇心，难道能被归到恒太一类吗？

更不消说我还带她打了好久的原神，半夜都在开宝箱呢。等等，我好像知道她成绩不进步的原因了，呃。

过了一会儿就看到朋友圈发了几张没有人的水上乐园图片，这句话也不完全准确，还是有一张有人的，脸都被涂掉了，但看得出来是两个姑娘亲密地站在一起。不是泳装，不是泳装，不是泳装！给你们强调三遍啊，不要用那种眼神来审视我。

这次的照片跟之前发的一样，总是让我感觉奇怪。但上次奇怪的是楼，这次奇怪的是人，矮的那个手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过我今天太忙了，也犯不上追究这些细节。我迅速地点了一个赞，然后坐上出租车，上车就半躺着了。今儿我也喝了些，虽然不多，但我酒量也不大。马的，为了前途真是不顾身体，这合算么？

在车上我费劲地劝说小登，这些小事就算了吧，别放心上。妈妈同意出钱买就买，不同意的话自己攒钱买也可以，家庭和睦能省下很多的精力来干别的事儿，这比几百块钱值钱多了。也不知小登回了些什么，我酒意上涌就迷糊了。

晚上我做了一个特别奇怪的梦，我梦见我掉进了星落湖里，可我还是特别口干，想喝两口却怎么也喝不到(醉酒的后遗症状之一就是口渴)。而我身边飞来飞去嗡嗡直叫唤的派蒙，派蒙竟然是一口大碴子东北话，这不是小登吗？我正疑惑间，忽然就看到小登化身为荧的形象(荒诞吧，梦就这么没道理可讲)，被人一招从天上打得飘落下来，她在天上飘飘荡荡，我的意识却进入了子弹时间，目光只落在了荧手上的灰暗痕迹上面。

那一刻，我的意识无比清晰。是胶带！是医用胶带撕下后，在皮肤上留下的残留痕迹！

第二天起来后果然头痛万分，我勉强爬起来吃了点头痛粉(对乙酰氨基酚和咖啡因的混合物，其中对乙酰氨基酚是常见的小儿感冒药成分，可以减轻轻度和中度疼痛，不要问我为啥这么熟)。在决战前夕，我要是因为身体孱弱而输在起跑线上，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但我还不能出招，我得等上位者发难。这就像是一个游戏一样，具有敏捷优势的角色当然可以优先攻击，而我自己因为自身特点必须等别人先出招。我坐在办公室认真思考，连课都请圆老师帮我代了。

顺便说一句，她虽然还是敌视我的样子，但其实关系也没那么糟。只是跟她相处总感觉有点别扭吧。同事和同事的关系还是纯洁而有一定距离比较好，如果太近也是妨碍工作的。学生和学生的距离也是如此。

我坐在办公室忍着不适尽量揣测，想想自己都有什么弱点，自己近年来的工作有没有什么不足之处，有没有容易被对手攻讦的。对手又会派遣谁，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怎样的方式来对我这个位置进行发难呢？who？when？where？why？最后还有how？英语这五大经典句式可不仅仅是用在英语中的啊！

这种不知道阴影中什么时候会刷出敌人来，但又不得不随时盯防的感觉真不好。换位思考的话我也纳闷呐，想砸掉一个老师的饭碗，那不是一般的难啊，他们会以什么方式起手呢？

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分心，我拿起手机，翻开朋友圈，找到小登的动态，找出半年前她就发过的一张图片，又找到她前几天水上乐园的图片，两张我都曾觉得不对劲。我把这些图都下载下来，放电脑上仔细查看。

受限于图片本身的质量和办公室电脑的档次，最重要的还是小登那糟糕的拍照水平，图片看起来都有点糊，没有对准焦，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像《图寻》那样，找出小登的大致位置。

第二张肯定是水上乐园没跑了，这不重要，我不关心。

第一张图有一幢蓝色的宏大建筑，没有露出地面，小登选取了一个很刁钻的角度进行仰拍，但也只露出一小片蓝天。这幢建筑非常庞大，几乎全是玻璃窗，就算是学校或者政府办公大楼，也不可能有如此多房间。有点像写字楼，但存疑，也不那么像。道旁树露出一些上部，有针叶有阔叶，应该是北方吧(因为小登的地址就是吉林，在没有疑点之前都是姑且相信的)，我的植物知识也不足以判断出更多信息。通过影子我预估了南北方位和大致拍摄时间，不过没用。又查看了原图是否自带信息，遗憾的是原图信息已经丢失。最有可能成为突破口的是照片中有一个指示牌，但是字太糊了，只看得出来上面有五个字，最后一个字有点像楼，其他字糊到不能分辨。

办公室电脑中没有图片处理软件，于是我又去下载了些试用版的。在高斯锐化，调整对比度等等常规手段都做了之后，依然无法识别指示牌上的文字。为此还浪费了我不少时间。

我只好采用笨一点的办法，通过测量大楼的长度和窗户数量来判断，应当在20层以上，但10-40层都属于高层建筑，这么宽泛的信息也没大用。从拍摄角度看过去每层大约有二十多个房间。这个房间数量可不少啊，要是建筑另一侧也是这么多房间的话，那这房间就不可能太大，因此我也放弃了写字间的揣测。总不能说人家一老板开公司，房间布局只够坐三五七个员工吧。

正在思索要不要换方向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自己的愚蠢之处。这两张照片应当放一起看，这样答案不就显然了吗？小登手上的痕迹是医用胶带，这么说来，我应该合理怀疑，这是医院啊！

这是医院吗？我仔细查看那些玻璃窗。虽然非常模糊，但我还是找到了我想看到的东西，窗挡！带着答案去寻找过程，确实比漫无目的地乱撞快多了。这是一个装在窗户上的限位器，让窗户不能自由地打开。试问，什么样的大楼会不敢让用户开窗户？当然是医院！(以及少量学校和办公楼)，而且这些窗挡是部分楼层有，部分没有。这合理吗？非常合理！因为医院的病人是分科的，好比说下面楼层的是什么消化科，那治好了乖乖回家就好了，没必要装窗挡，但上面楼层空气好一些，所以通常安排给比较危重的科室，装窗挡当然是非常合理的！

不过在验证方面还有一些瑕疵。我把JL市几乎所有的医院都反复在地图街景上进行了对比，都没有找到这幢蓝汪汪的住院部。但也有可能是我找漏了的原因，地毯式排查实在是太累人了。

现在主要的疑问就只有一个了。小登本应该出现在学校，但她却出现在医院，那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