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老师老师，我又跟妈妈吵架了，怎么破？”
看到微信上的来信我眉头不由自主地锁了起来。锁眉头是职业病，在学校里你要是不会一板脸二皱眉三叹气，你过不了学生那一关。不过这大佬三天两头跟妈吵架，也确实值得皱眉。这小登怎么回事，我儿跟我都平和了很多，她还在叛逆期顶峰吗？
怪不得喜欢爬山呢。爬的是叛逆之山啊。
不过此时我正在请新校长吃饭，饭倒是不贵，我，校长，副校长作陪，还有个校长的贴心豆瓣(方言，形容心腹)，叫马老师，也是跟着他在邻县干了多年的中年人，岁数跟我差不多。副校长跟新校长早就有往来，但跟我也有一定渊源，而且他也是我老师的老部下，是个合适的人选。我们四个人，估计也就一千出头，人均三百不到，但已经是我们这个县不错的消费了，我请客。说是吃饭，实际上是讲数。如果谈得不好，各方不能满意，那我的职业压力就会陡增了。
这么关键的两军对垒时刻，大佬那边也吵架？真不是时候啊。我只能抽空言简意赅地问：“怎么了？”
然后顶着几个人的视线歉意地笑笑，继续继续。
那边副校长还在说和：“大家都各自退点，我们都是斯文人，老师，闹开了大家都不好看嘛。”
新校长倒是说话非常谨慎，滴水不漏。说话前都要顿一下，免得我拿到把柄，所以有点官腔，公事公办的样子。不过他料得也没错，我的确是全程录音，虽然最后没有派上用场，但不能打无准备的仗。
新校长说：“人事这个位置太过重要了，还是希望让有经验的同志来，这样不会犯错。小王你还年轻，到更合适的岗位上不是更好？”
瞅瞅，这话能挑出什么毛病来呢。人事权实际上是归校书记的，不过历任校长基本都是一肩挑。言语之间，他们的开价就是希望我能主动申请去教导处当副手。平心而论，如果半年前我老师让我去这个岗位，我当然泰然处之。但现在已经坐上了正职，还要降去副职，我可不会任由他们宰割啊。
我斟酌着说：“学校看得起我，想让我去搞教务，我很惶恐，有压力但也有责任。但人事这边我干得好好的，已经熟悉了工作了，现在要另起炉灶，我倒是没什么，只担心后面的人镇不住场子，善不了后哟。”
听到我推脱带拒绝的话，新校长脸上浮起一丝不悦，但他城府很好，没有之前在学校里面拍桌子打板凳那股劲，估计那是演给别人看的，示之以鲁嘛。他的马仔立刻当上嘴替，说后续不劳我操心，组织上让校长来接手我们中学，就不怕烂摊子，他们能收拾好烂摊子。
“羊老师的问题也处理得好？”我有意提及。羊老师的转正已经办下来了，我经手的。但这个事情，对他们来说也是雷，说到底，羊老师这种干起活来水水垮垮的老师，也不是我的关系户，她要是爆雷，指不定谁遭殃呢。
新校长僵着脸，沉声说道：“我也不怕跟你讲，羊老师虽然是我远房侄女，但我是公事公办的人，从来不徇私，你拿这个威胁不到我！她要是干得好，我也不会碍着她，她要是不想干，我一样撵她走人！她几次说你们人事处对新老师乱设规矩，要好处，她要是不想干了也是你的工作失职！”
“校长言重了。如果我们人事处有违背职业道德的人，校长走程序处置了就是。但没有的事，我可不会乱替人顶包！”我也抛出我的硬话(真正的硬话也就这样了，我也说不出更硬的了，就算说得出来也不得体)，虽然他是校长，但我也不是怕事的人！
谈判的本质在于妥协和交换。他不开出合适的条件，光想着拿头衔和话来压人，让我如何可让？
新校长站起来，哼了一声，酒都没有喝完就走人了！副校长连连劝说都没有劝住，只剩我坐在原地没动。副校长也丢了颜面，又是急又是恼，最后他回头来怨我：“哎，你看看你看看，说那些话干啥。你们咋就不好好谈呢？”
末了他又拍着我背痛心疾首地说：“那羊老师早就不想干了，那哪里是来教书的嘛，就是来混社保，混日子的！人家本来就随时都有走人的心，你拿这个说事，没用啊！”
副校长终究是向着我的，不然也不是我请的人了。他念着老校长的好呢！我笑了笑：“您老也不怕他记恨你？”
“我怕什么，能把我咋滴？最多就是调到其他学校去呗。外来的龙再厉害，还能把我吃了？”副校长和我一样也是本县的，虽然土生土长也谈不上什么优势，不一定拿得出什么可摆在桌面上的东西，但小地方就是这样，基层总是盘根错节，总有些莫名其妙但斩不断理不顺的关系，所以不怕正职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你不一样啊！你现在就碍着他呢！你刚刚不是没看到，那小马对这位置多上心啊！”牌友帮我点明了话。
我感激道：“放心吧老刘！不会让你看笑话的。”
见我这么淡定，副校长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拍着我说：“谁不知道牌桌子上你脑子转得快啊！只是人家本钱厚呐。你小心着吧。”
副校长刚刚酒喝急了点，他本来也就馋这一口。我缠着他慢慢走出包间，另一只手才有空掏出手机来看。微信里已经被骚扰了几大屏了。
小登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东北人是真能侃啊。事情的大概经过就是，她去了水上乐园之后，表现很好，跟姐姐也有说有笑的。她妈妈许诺她要给她买周边来奖励她，但她选了个299的周边，她妈妈可能觉得价格不合适，就这么小个事情，就又吵了！
小登啊小登，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要不你来我这里，看看我们大人是怎么吵架的？
后面还有一连串的问号，应该是问我为啥不说话。再后面照旧是一堆表情包攻击，甚至还有语音！
刘副校喝了酒，没法开车了，车只能丢在街边。好在是小地方，路边空地宽敞着呢，随便停。开酒店的就喜欢这种风水宝地。我听过一个说法，说开小店的要选址，得选人流量大且人行道宽敞的，但酒店选址，就得选好停车的地儿。不过我也没做生意也就只记得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