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什么情况,山上全然不晓。
当是以为依旧河清海晏,风平浪静。
郁燃拖来一张长椅,打了一把小伞放在上头,这是她花费大半年做出来的,瞎了总是不太好,做什么都需要好多时间,幸亏她早已习惯,也颇有耐心。
拿着洗好的果盆,就边晒太阳,边吃水果。
她面上平静无波,其实内心汹涌澎湃,这些年的日子太久了,久到她忘记自己是谁,又在做什么。
别人的闲言碎语,宛如匕首,杀人诛心。
这个世道,对于一个平凡女子,瞎了意味着什么。不用说都能猜到。她不可能永远住在山上,也不可能永远依靠奶奶。
她可以也不嫁人,但该如何生存?
她没有真正念过书,除去简单自理,也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兰香……是她雇来的丫鬟,虽然她总是说她会陪自己一辈子,但是一辈子这么长,让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耗上自己的青春年华去照顾一个废人。连亲生父母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又如何能做到。
且不说以后无钱兰香是否忠心,于情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白白耽误了人家。
有些时候,一些决定并非无助绝望而做下,而是觉得只能如此。又或者应该如此。
死亡,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了。
郁燃拿团扇遮住脸庞,对天边的太阳挑了挑眉。
晚上。
兰香送过热水,说郁奶奶不回来睡了,让姑娘早些歇息。
郁燃正拿帕子净脸,闻言一喜,心里乐开了花。本来想着可能还需要找些别的时间,既然这样,那好,那就今晚行动!
少时,院里灯光稀稀落落。兰香摘了些艾草就往后院走去。她最受不了蚊子叮咬。
郁燃将提前备好的书信放到桌上--她写不了字,那当是之前她偷偷下山让读书先生写的。
她对医类文籍没什么兴趣,但学起来倒是挺快的,在学堂外面偷听一会儿,竟也记住了不少。
郁燃忍不住来顿自夸,要不是眼睛瞎了,自己必也不输何宴时!高低也能考个女状元。
于是她赶紧喜气洋洋地找了个驱蚊的药草让先生写下名字,还去药房抓了一些。
不说能不能用一年吧,但是这个夏天完全足够。
而奶奶,奶奶年纪大了,身体出了很多问题,她也一一记住,留了方法,比如每年八月头痛时,应当服用什么中药啊,十一月又该熏什么药草诸如此类的。
还有一些碎碎念:夏天兰香不要贪玩摘光河里的荷花,花还是拿来欣赏最美。
奶奶冬天要穿多几件衣服,不要又受了风寒,一病又病月余。可不会再有人知道吃药后给她准备桂花糖。
自己房间里的珠钗,有喜欢的就留下,没有就当掉。但是那只香囊不要丢,把它埋在花树下……
留好东西,她便趁着兰香睡觉的时间,拿起拐杖,往山下走去。
山路她走了千万遍,早已熟记于心,再加上拐杖探路,走得相当稳当。
许久没有这般,单纯享受散步的感觉了,今日一走,她便从此自由。
月亮高高挂呀,低低把光撒下来。藏于云雾,洁玉如盘。
山路崎岖,却也繁花似锦,掩映在花影之中,少女身姿像精灵一般,跳脱可爱。
她的头发随意散下,三千发丝如瀑布飞泻,随着她的一蹦一跳也动了起来。白绫轻轻蒙住她的眼睛,只露出一个微笑,甜甜弯起。
郁燃身穿罗裙,衣领纹着几朵白云,棱角勾向一个地方,半张巨大的荷叶横穿整个肩膀,亭亭而立,荷尖绣着五粒晶莹的露珠,在夜色下发出剔透光泽,如同月亮般的清光。翠色流苏缀在裙下,飘飘荡荡,活似一朵出水睡莲,当是她觉得最好看最舒服的了。
晚风轻轻吹过,她听到身旁的花丛乱了方向,争相挤兑,不断有风声混着花音绵绵入耳。
月光甚是清凉。
她一路触摸,一路感受。走走停停,偶尔摸到几颗果子就直接送进嘴里--毒死就死吧。
结果越吃越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