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暮暮的黑暗中，光芒乍射进来，“嘶，身体好痛。”陈执睁眼，眼前是水泥阶梯和不锈钢的楼梯扶手，乌云遮住太阳，阴影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肆意生长，走廊长长的，雨珠打在地上清晰可见。

“刚才……”陈执喃喃自语，他刚才和鹿弥在那条走过无数次的路上重复着练习了无数次的告别，但一辆突如其来的卡车疾驰撞过来，终止了无止境的再见，为陈执这连续不断的平凡日常挂上了句号。

不能再想下去了，仿佛那一幕是真实发生过的，身体随着记忆的传导模拟出方才的痛感，血肉顷刻间分离，陈执整个人觉得空空的。一股迟来的血液涌上心头，是什么感觉，恐惧吗？

“陈执。”鹿弥穿着那件白色短袖走过来，“怎么了？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看着陈执略微吃惊的表情，鹿弥摸了摸自己的脸。陈执压下心底那份惊讶，“没什么，走吧。”

楼道里放满了用来装书的箱子，湿透的纸张黏在地上，不知被多少人踩踏蹂躏，破碎的不成样子。漆黑的鞋印遍布每一阶梯，我想，一定有人妄图丈量青春的广度。

楼下是行李箱的世界，水滴滚落下新叶，溅起的涟漪摇晃了天空。

“鹿弥，你先走吧。我还有东西没拿。”陈执转身上楼，“我跟你一起去啊。”，陈执回头，“你确定？我的东西在石老师那。”

“额，那还是算了。”鹿弥一听到石老师就头疼，这是他见过最温柔的老师，每次自己犯了错石老师都会第一时间把自己叫到办公室，不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而是轻声细语地跟他讲道理。鹿弥一向吃软不吃硬，比起强硬的态度，他更怕石老师的关切。“那，你早点回家啊。”鹿弥打过招呼就走了。

陈执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留在了办公室，刚才他不过是编织了一个谎言让鹿弥离开罢了，毕竟如果自己还跟鹿弥回家，悲剧一定会再次上演，既然知晓了命运的轨迹，那就要想办法避开灾难的降临，这是陈执的想法。可具体要怎么要，哪怕躲开了卡车，也定然会有其他的意外出现，看来想要回家就必须改道了。

“陈执，你怎么了，去淋雨啦？”一道女声传来，石霞从楼上看到陈执，她嘴唇涂着口红，穿着一身市面上很常见的花裙子，她像许久没有晒过太阳，微微发白的手臂正倚着扶手。

“石老师。”出于礼貌，陈执跟她打了招呼。“你怎么淋成这个样子了，期末考试不理想吗？下次考好点就行了。快来，我给你擦擦。”陈执想拒绝，但拗不过石霞的拉扯，只好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等下你赶快回家洗澡，别在外面玩了，身上湿太久会感冒的。”石霞用毛巾擦干陈执的头发。这里没有其他的毛巾，石霞索性用自己的。所以陈执可以在毛巾上闻到石霞头发上散发的香水味，那味道既不成熟，也不属于青涩，像一个初入社会的小女孩努力装成历尽沧海桑田的老女人。说到底，石霞今年也才二十七岁。

“好了。”石霞拿开毛巾，“以后碰到不开心的事情也不能自暴自弃啊，身体才是本钱，搞垮了身体，再想恢复过来就难了。”

“好的，谢谢老师。”陈执站起来向石霞道谢，当他走出悬满白炽灯泡的办公室时，石霞向他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或许真的要小心吧，毕竟刚才的他还是个过马路时被车撞过的人。现在他得如穿梭在原始森林的陌生旅人一样熄灭火把而行，避免被隐藏在森林里的名为“命运”的原始人发现，否则他一定会被活吞了的。

出了校门，是依旧拥堵的车流和漫不经心玩手机的学生，喇叭的叫声此起彼伏，盖过路边烧烤摊的吆喝。

陈执选择了与刚才相反的左边的路，那里通往新市区，繁华程度不是陈执居住的老市区能比的，并且如果要从新市区回家的话，所用时间要比走寻常路多半倍不止。但眼下，为了躲避那群名为“命运”的追杀，陈执只能选择这条路了。

由于新城区是近几年才建起来的，大部分的人还居住在旧城区，马路上空荡荡的，没有多少车辆经过。走在大街上，你甚至亲一口路边的电线杆都没人发现。周围除了竖起来的高楼大厦，就是用不同颜色的铁片围起来的施工地，有水雾从里面升起，卷夹着飞扬的尘土。干枝树木粉刷上白衣，相隔十米站立。

这条路像是长得没有尽头，延伸至天国的柏油大道和精心修剪过得花草，从太阳来的黑色轿车和复古的银行大楼，填满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