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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如何才会开?”

“花开的时候,自然就开花了。”

江凝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有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陈清晓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托着下巴又道,“万事万物自有规律,花不开,便是没到花开的时候,是她不该开,也是她不想开。等时候到了,万事俱备,这花自然也就开了。”

“江大人,不可心急,不可妄为。”

江凝有些懂了,又不太想懂。陈清晓也不着急,只起身在她的杯中斟满茶水,“江大人难得休沐,也别为着些无关紧要的人或事烦心,不如去街上逛逛,买些吃的玩的,好好放松放松。总是把自己绷得太紧可是会累的。”

陈清晓低着头,脸上的笑意淡去,“别想太多,顺其自然,你所求所想,皆会如愿。”

江凝愣了一瞬,待她还想问些什么,面前的人已经打着哈欠开始送客了,那副样子,显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江凝知晓再留下来也无甚用处,便起身告辞离开。

经过花园时,正好遇上了长公主和林霜韵,约莫是才教习完,林霜韵的脸上身上全是汗,跟在水里游了一圈上岸一样,整个人毫无形象地趴在石桌上,练习用的红缨枪被她搁置在一旁,听见动静后没精打采地抬了抬眼皮子,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做起来却像是花了天大的力气,总疑心她这上下眼皮子是不是长在了一起,也忒费劲了。

长公主在江凝刚从长廊那走来时便发现了她,见她来的方向,想必是才从鹤宜那过来,便招了招手,让她过来坐着说说话。

换做往常,江凝自然欢欢喜喜地就去了,可今时今日,她又有些犹豫起来,只到底敌不过长辈的关怀,哪怕心里不怎么情愿,双腿还是诚实地走了过去。

“阿凝姐好。”

林霜韵动了动手指头就当打招呼了,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江凝听着都害怕她哪口气没提上来,就断在那里了。

“瞧你累的,还是别说话了,好好歇着吧。”

林霜韵喘着大气,十分干脆地闭上眼。

长公主见状戳了戳她的脸颊,“你这丫头,练起枪来跟不要命样的,把自己累成这样,要我说,你就该去......”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但在座的都明白这些未尽之意。

“哪,有,”林霜韵含糊道,熟练地开始避重就轻地回着话,“就是天,太,太热,了......”

说着,传来一阵均匀地呼吸声,这小丫头竟说着说着就睡过去了,也不知先前两句是不是在说梦话,倒也有趣。

长公主无奈地给她擦了擦汗,“这孩子,看来也是累得很了。”

“若是让她真在这睡过去,明早指定要咳嗽。”江凝道,“刚好我也要走,等会儿可以顺路送她回去。”

“那就麻烦你了。”长公主叹了口气,“原本还想拉你陪我说说话,看来是不行了,有劳你帮我把霜丫头送回家去,等改日你得了空,再来家里玩,姨给你做好吃的。”

“好啊,那就麻烦姨了。”

长公主笑道,“跟我还说起这些客套话了,亲戚之间,我又是你的长辈,别的忙指望不上我,但能帮的,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姨母......”

“多的不说了,你们都长大了,一个个的,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我这个老人家说多了也只徒增些烦心事,指不定要被怎么在心里骂我呢,你也早些回去,霜丫头就交给你了。”

“我们哪有姨母说的这样不懂事,”江凝不满道,“姨母只管放宽了心,霜韵交给我,我总不能让她丢了。”

“不,不丢......”林霜韵嘀咕着,眼皮子动了动,但双目还是死死闭着,半点没有要睁开的意思,就连长公主吩咐人把她抬上马车的这段路都毫无反应,反而睡得更香了。

江凝同长公主道了别,车帘落下,偌大的公主府不多时别被落在了后头,林霜韵靠在角落打着小呼噜,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江凝没忍住也伸手在她脸上戳了戳,软乎乎的,手感不错,对得起她脸颊上微微堆起的肉。

快到林府时,林霜韵才悠悠转醒,只是身体醒了,魂却不在,只无神地望着马车顶发呆,等车停下了,方才有些意识,呆愣愣地来了句,“江凝姐,你怎么在这?”

江凝被她逗笑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在哪,这是我的马车,倒是你,该下车了,你家到了。”

林霜韵又傻乎乎地点了点头,然后慢吞吞地从车上下去,下车时双腿发酸,险些没站稳,还好叫小锦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经此一遭才算彻底醒了过来,她甩甩脑袋,让自己清醒几分,回头冲马车里的江凝道了声谢,便有些步伐不稳地进了门,直奔小院回去洗洗睡了。

江凝见她还能走,笑着放下门帘,却也没回家,而是往街上去。

市井多的是热闹,做生意的卖力吆喝,买东西的讨价还价,耳边总充斥着各种声响,一声声的,热闹且繁荣。

江凝穿过人群,到了戏场,里头正唱着曲子,咿咿呀呀,在门口听不真切,等走了进去,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沿着扶梯走上二楼,她离京前时不时会和周鹤宜并一众姐妹来着听戏曲子,二楼中间的一间雅间总会给她们留着。

只是太久没回来,这回不巧,里头已有人坐着了。江凝心中惋惜了一阵,没太强求,又找了间稍微靠近中间的地方坐下,要了些鲜果点心,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望向戏台子。

台上恰好演的是踏谣娘,扮演妻子的男人在台上且步且歌,用刻意拉的细长的调子诉尽心中苦怨......江凝记得第一次来这听戏时,就有一场演的就是踏谣娘,她仍记得那时心中的恐惧,戏唱了多久,她有一半时间都是扑在周鹤宜怀里抹眼泪。

那时不懂,只当是踏谣娘所说的故事太可怕,故事里的男人又实在面目可憎,让她心中不安。

她家里父母恩爱,长辈慈善,都是极好的人家。却也多少听说过外头那些嫁的不如意的夫人们的事,知晓世家大族一惯会带着假面做人,即使彼此并无情意,看在双方的家世上,也大多愿意配合着演一出举案齐眉的戏,不叫外人看了笑话,至于内里如何,各人有各命。

她那时心中的恐惧好似于此有关,也与此无关,要说在怕些什么,当时懵懂,如今也明白了。

她记得在那场踏谣娘演完后,她曾问过鹤宜,“为何戏里唱的是女子因男子而受的苦,唱戏的却是男子,而不是女子呢?”

鹤宜没说话,反倒是宋琳琅笑嘻嘻地对她道,“你真笨,不说天底下哪有让姑娘家出来抛头露面的道理,端看这世上做主的人是谁,是男是女,自然也是该男子唱出来,才好为女子做主啊。”

那时唯一一次,她不曾反驳宋琳琅的话,她只是看着鹤宜,从鹤宜的眼中看出几分悲切,于是感同身受,悲从中来。

“小姐还是同小时候那样,一场戏看下来,帕子都不知要打湿几条了。”

小锦在一旁笑道,一边用帕子给她拭去眼泪,江凝回过神,才发觉眼前被眼泪糊住,好似起了层雾,不知何时已看的入了神,连自己又看哭了都不知道。

“你又笑话我!”

“我可不敢,再说了,小姐本就是个性情中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江凝接过帕子擦干眼泪,没等台上的踏谣娘演完,留下一锭银锭子在桌上就走了,离开戏场后没再逛些什么,而是径直回了国公府。

......

无所事事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送走江凝后,陈清晓便让人拿了一副围棋,开始研究先前从古籍中看到的残局。这残局她其实看了有些时日,往往心中偶有所感,却总差了些什么,至于卡在关键之处无所精进。

但陈清晓从来不是急躁之人,她不缺时间,也有足够的耐心能耗下去。

【宿主,您看上去似乎很困扰,需要我的帮助吗】

“不用。”

【好的】

“对了,去和天道打个招呼,让它提前做好准备。”

【好的】

水面被晚霞染上瑰丽的色彩,粉蓝交织出一大片绚丽的紫,陈清晓思索良久,执黑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原先已行至死路的棋局一下子活了过来,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看来明天又要下雨了。”春芸看着天色小声道,“郡主,明日还要出门吗?”

陈清晓伸了个懒腰,“明日就不出去了。”

春芸闻言喜笑颜开,“好。”

“对了絮儿,你一会儿派人去把我写好的请帖送出去,可别忘了。”

“郡主,您真的要......”

“自然是真的,我已及笄,陛下赐给我的郡主府也该派上用场,再说,父亲母亲也同意了的出去住也方便。”

“可这到底不合规矩,外面的人难免说道,对您的名声不好。”

陈清晓不在意,“无妨,谁要说便说,嘴长在别人身上,我还能把他们的嘴堵上不成。”

见郡主态度坚决,毫无转圜余地,春芸和絮儿对视一眼,不情不愿地低头应下,陈清晓挥挥手让她们下去,等天色暗的看不清了,四处都点上了烛台照明,这才懒洋洋地站起来,接过小丫鬟手里的提灯,沿着青石板路往屋里走。

“对了,棋盘放着别动,等我明日回来自己来收。”

“是。”正准备收检棋盘地丫鬟应了下来,将手中的棋子放回原位,起身去收拾别的东西。

月色昏沉,群星黯淡,还好烛火明亮,足够让她辨认出回去的路。

待她走后,长公主散步过来,瞧见了这局棋,便坐下细细端详,待看清了棋盘上的局势,豆大的泪突然落下,滴在棋盘边上的黑子上,又被她笑着用帕子擦去。

丫鬟们看着长公主在那又哭又笑,心中惶恐,猜测着是因前些日子郡主非要从公主府里搬出去住,长公主嘴上不说,但到底还是被伤了心。

长公主却不管这些,看着这局棋,又骄傲又难过,骄傲自己生了个好女儿,难过鹤宜被教养得太好,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