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甩开岳展阻拦自己的胳膊,径直走出定国公府,登上马车,朝着李漟府中疾驰而去。
李清坐在马车之中,一颗心仿若沉入了无底深渊。她知晓自己已然暴露,从最开始定国公派人给自己送安胎药时,她便察觉到了异样。
那药碗中隐隐散发的淡淡清香,显然不是寻常安胎药,待轻抿一口后,便佯装呕吐,打翻了药碗。后续定国公还是让这嬷嬷送过几次药,可都被李清鼓动岳展挡了回去。
直至今日,这嬷嬷态度如此坚决,李清无比确定,定国公必定是知晓了内情。
李清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更不清楚定国公此举究竟有何意图。
按常理来说,若是知道腹中孩子并非岳家骨肉,他理应暗中下堕胎药才对,为何要用这般破绽百出的手段?更令她费解的是,明明自己已经表现出了拒绝之意,定国公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已有防备,为何还要接二连三地送药。
尤其是今日,明知自己要逃,他却不加阻拦,任由自己离去,这其中到底有何深意?
就这样,李清眉头紧锁,一路奔至李漟府邸。未经通报,便匆匆闯进了李漟的书房。
待瞧见李漟正与崔穆清相对而坐,谈笑风生,先是一怔,随后笑道:“清儿见过长姐,见过二嫂。”
崔穆清为人八面玲珑,见李清深夜赶来,料定必有要事相商,当下连忙起身回应:“六妹不必多礼,你如今怀有身孕,自家人何必如此见外。我可深知孕期的艰辛,这不,深夜被折腾得难以入眠,只能拉着长姐在此闲聊。你来的正好……”
“确实来的正好,你们平日里都没怎么亲近,多走动走动才更像一家人嘛。” 李漟打断崔穆清欲要离开的话,拉着她重新坐下。
李清见此,不动声色地坐在李漟身旁,微笑道:“嫂嫂说得极是,这女子怀孕当真是不易。我整日呕吐不止,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这整日担惊受怕的日子,实在难熬。
这不,公公见我辛苦,特意吩咐庞太医送来些安胎药,可我吃了也不见好,深夜睡不着,便想来找长姐宽宽心。”
崔穆清心思敏锐,听出李清话里有话,可却不明其中深意,也不知李漟为何要留自己在此,当下也就安心坐下,不再多言。
李漟听了这话,深深看了李清一眼,旋即轻笑着回应道:“你们可别喊苦,我还等着侄子和外甥给我养老呢。”
崔穆清听了,拉着李漟的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我这人平日里脾气急躁,最不适合带孩子,到时候这小家伙出生,可得劳烦你这姑妈带着,我可不想再被他折腾了。”
“你呀!哪有孩子能离开娘亲的,你若把他扔给我,长大后还不得恨死我呀!我可不做这恶人。” 李漟何等聪慧,自然知道崔穆清这是在向自己表忠心,不过在她看来,如今说这些都还为时尚早,只是玩笑着回应。
“他敢?他若是敢对你不敬,我便不认这个儿子!” 崔穆清一脸郑重,语气中满是决然。
李漟白了她一眼,并未回应,转而看向神色复杂的李清,轻声道:“怎么不说话?莫不是我这外甥不喜欢他姨母?”
“长姐说笑了,你能管教他是他的福气,怎会不喜欢?” 李清轻声回应,只是那眼眸始终紧紧盯着李漟,双手亦不自觉地攥紧了裙角。
李漟点点头,轻叹道:“你们就会折腾我,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带孩子,一个都够我受的了,两个还不得要了我的命呀!对了,岳展没跟你来?你如今都显怀了,深夜前来,他能放心?”
李清听到这话,愈发笃定李漟知晓自己怀孕的内情。在最初定国公派人送药之时,李清便隐隐感觉自己暴露了,那一刻,她便料定李漟必定也知道了此事。
以李漟的行事作风,家中兄弟姐妹但凡有大事,她都会亲自到场祝贺,可自己怀孕这么大的事,她却只是派人送了些礼物补品,本人一次都未曾露面,这显然是在刻意躲着自己。
另一方面,既然定国公知晓了内情,以李漟的手段,她不可能不知情,所以李清第一时间便想到向李漟求助。从刚才的话语中,李漟明显是在区分外甥和侄子,还特意提及岳展,这分明是铁了心不想帮自己。
想到此处,李清咬咬牙,从腰间扯下一块青玉水龙佩,扣在手心,露出一角,恰在李漟视线范围内,微笑道:“咱们姐妹说些体己话,他在一旁总归不太方便。”
李漟瞧见这玉佩,瞳孔猛地一缩,旋即不着痕迹地在桌下握住李清的手,回应道:“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好,同长姐说几句心里话便走。” 李清这般说着,嘴上却并未动弹分毫。
崔穆清见状,心中虽觉疑惑,却也识趣,起身微笑道:“长姐、六妹,我这身子有些乏了,可就先行失陪了,莫要见怪。”
李漟夺过李清手中的玉佩,微笑着回应道:“好,多注意身体,早些安歇!”
“嫂嫂慢走!” 李清亦是微笑着说道。
崔穆清点头示意,绕到桌前,眼角瞥见李漟手中那一角青玉后,将眼底的疑惑藏起,款步离去。
李漟见崔穆清走远,面色瞬间转冷,怒吼道:“你不想活了不成!”
“我若不来,才是真的要命!” 李清梗着脖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李漟狠狠瞪了她一眼,只觉头疼欲裂,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清见李漟态度转变,咬咬牙,沉声道:“定国公一直派人给我送堕胎药,我不知他究竟是何用意,所以来你这儿寻个庇护。”
李漟闻言,沉默片刻,旋即皱眉问道:“你实话告诉我,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李清听了这话,难得脸色一红,看向李漟手中的水龙佩,其意不言而喻。
李漟抬手扶额,无奈道:“定国公这是在逼你表态呢!之所以一直未曾动手,就是在看你是否真心嫁入岳家。这一拖便拖了三个月,超过三个月再堕胎,你身死的概率极大。
他这几日如此逼你,说明并不想要你的命,亦说明你这三个月做得事,至少得到定国公的认可,他已经开出了条件,你若不要这孩子,他便可既往不咎,承认你这个儿媳妇。”
“绝不可能!” 李清听了这话,柳眉倒竖,眼中满是坚决。
李漟见此,冷着脸道:“你真是气死我了!你到底在坚持什么?你这孩子能否正常都是个未知数,即便正常也不一定是儿子!我弟弟的仇已经得报,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行吗?岳展那人我知道,你这刁蛮性子,也就他能受得了,你还想怎样?”
“我……我不能让他绝后!” 李清咬着牙,眼底满是疯狂和狠厉。
“混账!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小弟那些残存势力给你是让你活命,不是让你祸乱朝政!我亦不会帮你,你这孩子名不正言不顺,根本不存在任何可能!” 李漟怒急,一拍桌子,威严四溢。
李清对此仿若未闻,针锋相对道:“那位置本来就是他的!凭什么要给别人!凭什么?他是你弟弟,我是你妹妹,你不帮我,帮外人,你对得起他吗?”
“你给我闭嘴!你们做出的丑事还想让我帮你!亏你想得出来!我告诉你,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主动回去好好过日子,要么被残害身死,你自己选!” 李漟凤眉倒竖,死死盯着李清那倔强的脸,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李清银牙紧咬,猛的起身,沉声道:“你怎么就断定崔穆清生的是男孩?若她生了女孩,你怎么办?我这孩子的存在,是你唯一的后路,我不求其它,甚至于最后你将他送给崔穆清都行,但他必须得活着!”
“你…… 你……” 李漟现在恨不得用力给她一巴掌,可如今事已至此,她知道李清说的话确实有一定可能,若真到了这种地步,那她还就真没有后路可选。
想明白了这些,李漟一甩袍袖,冷声道:“我当你们长姐,得少活十年!”
言罢,脚步匆匆,朝着梁王府走去。
李清独自坐在书房,心中五味杂陈。她望着李漟离去的方向,眼眶微微泛红,心中暗自思忖,难道这世间当真无人能理解自己的执着?
此时,窗外月色如水,却照不亮她满心的阴霾。李清轻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似是在给自己打气,又似是呢喃自语:“
骤雨初收苔痕涨,宫墙暗锁春晴。惊雷忽坠紫帷倾。臂挡金鞭处,相望睫边星。
血溅玉阶魂未冷,寒宵独数蛩声。拼将此命换珠生。夜阑犹唱定情曲,风雨满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