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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的油灯昏黄,但照亮了整个空间。可以看到,粗犷的男人们在吵闹着喝酒,腰肢招展的女招待为他们呈上一杯杯满溢着粗制味道的劣酒,但在这座不富裕的城市里,这已经是劳工们的无上享受了。在烈日下忙碌一天的粗人们,顾不上寻求味蕾上的欢愉,只需要一时的舒爽。有几分闲钱了,就等到夜深,酒馆那风韵犹存的老板娘看到迟迟不离开的客人,就会为他端上店里最贵的一杯酒,男人们只需要掏出小金库里的一部分,就可以获得上楼的资格。酒馆的楼上,自然是用来休息的地方,四五间房,没什么装潢,但都有一张大床。被女招待领上楼的男人们,自然不会轻易放女招待下楼。精力充沛的男人们在这里释放之后,还能一觉睡到白天,走出门口时想到昨晚的轶事,这才心情愉悦地上工。老板娘这十几年间都是这么经营着自己的生意,因此攒下来不少积蓄和声誉。可是好景不长,新上任的领主最近却突然下令要“彻查领地内各大人员聚集场所”,于是几乎每晚,这穷地方的执法官就会带着一队人马进入酒馆,打着检查的旗号,坐在店里白吃白喝。倘若仅是如此,还则罢了,也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执法官自某天开始就不断要求上楼休息,还总是带着店里最美丽的女招待上去,自然也是分文不出的。他只一人如此也倒能够接受,可有时兴致来了,下午时候,就带着一队人进来,携了几个女招待上楼,老板娘也劝阻不得,这一天的生意可都做不成了。更无礼的是,那一天醉酒后,执法官竟拖着老板娘去了楼上的房间。酒馆里的客人们平时受尽了老板娘的招待,总信誓旦旦说要为她赴汤蹈火,到了那时却没有人有勇气站起身来阻止。那天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老板娘并没有给任何人说,她只是默默地走下楼来,吩咐女招待们收拾收拾大堂,又默默地回了自己的住房。

今天执法官又来了,酒馆客人们的热闹顿时少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执法官那尖嗓子下的嬉笑。他一如即往地为自己和队员们点了几杯贵酒,又要了几样菜式,然后春风得意地环视四周,后来人们才知道,那时执法官已经得到消息,他即将被调入教会城市福斯提亚,那是至高无上的升迁,意味着他与家族的未来将要摆脱这个贫困的小镇。

工人们看到他那副面孔,消遣的兴致便都消散了,于是纷纷离席而去。可执法官这天不知道犯了什么邪心,竟站起身来,对众高呼:“我看谁想走!”

顿时,酒馆鸦雀无声,站起身来的工人们,默默地又坐回了座位。

“哈哈哈哈哈哈!”执法官大笑起来,他的队员们也一起大笑起来。

“笑啊!你们也笑啊,不高兴吗?”执法官对酒馆里的众人喊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只有一人的笑声伴随着执法官的话音落下而起,众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人坐在吧台,就在老板娘的身前,乐开了花一样,笑出了眼泪。

那是这里的常客,卖猪肉的莫里芬。大家都认得这个油腻的老头,作为这镇子上为数不多的商贩,分明可以称得上富裕,但却极其吝啬,即使对自己也颇为苛刻,大笔的金钱都藏在家中各处,总之是不予使用,旁人观之,那家徒四壁的样子,比一般的工人还要凄惨。可莫里芬却怡然自乐。拜他这不怎么亲切的癖好所赐,老大不小的莫里芬至今也没有家室,也没有几个算得上交心的朋友。他平日里胆小怕事,面对领主及其统领下的官员们,总是点头哈腰,躲着事端。这回居然出了个风头,识得他的众人便想,不知这猪肉莫里芬哪里搭错了弦。不识得的,也只道这是一号癫狂的人物,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然,执法官本人亦是不晓得,这人是否是在讽刺自己。但无论事实如何,执法官此刻总是不怎么爽快的,于是他将酒杯掷向莫里芬,那石质的酒杯重重砸在莫里芬的脸上,当时就出了血。

“你笑什么?”执法官走过去,揪起莫里芬的衣领。

莫里芬脸上流着酒、血和执法官的口水。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他面目狰狞着、流着泪说:“因为、因为你马上就死啦!”

执法官听后大怒,将莫里芬摔倒在地,掏出腰间的刀来,马上就要将他就地处死。可执法官是没有这样的权限的,领民们名义上都是领主的财产,执法官亦是如此,没有领主的同意,他无法僭越。于是副官立刻出声制止道:“长官!请先请示领主!我们先将这人逮捕即可。”

执法官听后,挥出的刀总算是收住了。他鄙夷地看了莫里芬一眼,随即倒在了地上。

莫里芬看到了,也不顾众目睽睽,惨叫着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酒馆。这把众人看得一个摸不着头脑,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情况。老板娘走出柜台,唤那执法官起来,却看他一动不动。于是老板娘变了脸色,副官紧忙从人群中出来,搀起执法官,发现他的脉搏已经停住,也不见鼻息,使用了治疗的药水,也不见效果。

执法官居然真的死去了。

这下可了不得,谋杀本就是重罪,更不要说被杀死的还是代表领主执行公务的执法官,副官当时就明白这是一项重大事件,紧忙派出大部分队员前去抓捕莫里芬,自己同一位队员前去请示领主,只留下两名年轻队员看好酒馆,禁止任何人出入。可是,那俩年轻的队员怎么能唬住一部分的老油条呢?那些老工头默不作声地就走了出去,队员看见了,也不敢怎么吱声,只不过年轻些的工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无论如何,等到副官带着年轻漂亮的女领主弗吉尼亚·伊斯坦罗来到酒馆时,两名留守的队员都表示,在副官离开那段时间里并没有人出入。副官此时也无暇顾及是否在场的人数未变,因为超乎他想象的,弗吉尼亚领主亲自来到了现场。尽管他百般表示这起事件不需要领主本人解决,可弗吉尼亚领主似乎有着很旺盛的好奇心。

严格来说,这位新晋的领主并不是实际上的领主,她是掌管这整个南福斯地区的伊斯坦罗家的小女儿,成人礼结束后,她的父亲安排她代表家族治理南福斯最贫穷的、矿源已经用尽的这座矿山镇,尽管好像是器重的表现,但只要是跟伊斯坦罗家有些关系的人都知道,这是伊斯坦罗家对弗吉尼亚的放逐,原因仅仅是她在一次家宴上忤逆了父亲为她许配的未婚夫。婚约作废以后,弗吉尼亚在老家本就已经没有了容身之地,父亲本欲叫弗吉尼亚加入教会,去往传言中发掘了圣女的教会都市福斯提亚,说不定还能为家族的振兴起到帮助,好歹有弗吉尼亚母亲的极力相劝,这才免去了对弗吉尼亚而言堪称酷刑的安排。只不过,父亲看她是越发不顺眼,这才找个由头将她安排在了这座矿山镇,无论如何,眼不见是心不烦了。

弗吉尼亚强行来到了现场,见到执法官的尸体,却也不惊慌,反倒两眼放光,也不顾自己的身份,径直蹲下端详地上的尸体。

“他死后有人动过他的尸体吗?”弗吉尼亚问。

副官示意两位年轻队员回答,他二人对视一下,其中一人回答道:“呃、没有。”

弗吉尼亚摇摇头:“不对,你看他的衣领,被缩进了领口,如果他如你们所言,是直接倒下的,那么衣领不会成为这样,这分明是有人拖拽过。你们谁确实动过尸体。”

副官瞪了一眼年轻队员,另一年轻队员忙说道:“副官先生检查过队长,所以才确定队长已经殉职的,应该是那时候的痕迹。”

弗吉尼亚点点头,说:“那确实合理,你们要如实告诉我情况。哪怕是一点小小的疏漏,我们都有可能错认了事实。”

副官按耐不住了,向弗吉尼亚说:“领主大人,我们只需要逮捕那卖猪肉的莫里芬,将他处死就好了。”

弗吉尼亚却反问道:“你认为直接把莫里芬当作凶手就好了吗?尤其是在现在这段时期?死去的是我们的执法官,或许这起事件与福斯提亚有什么联系也说不定。”

副官无言,他的确无法排除那种可能性,不如说,在福斯提亚宣布戒严的这个时期,即便是小偷小盗,也应当严肃处理,查明事实才好。但那也意味着,执法队的工作量将要无限量的增加,更不用说这次的杀人事件死去的还是自己的长官,那一定意味着自己短时间内无法离开工作场地了,于是他才尽可能试图避免提及这些事情,尽快解决。他没想到弗吉尼亚如此上心,与之前怠惰的管理者截然不同。

“不过,总之先找到卖猪肉的莫里芬也没有问题。”弗吉尼亚补充道。

正当这几位管理者探讨之时,老板娘率先提出了疑问:“那个,各位大人,我有一件小事请教,不知可否回答?”

没等副官驱赶,弗吉尼亚抢先说道:“问吧。”

“我们这些人,几时可以离开?我这生意也算是做不下去了,但好歹让大伙先走吧?”老板娘说。

弗吉尼亚环望四周,思考了片刻,最终对众人说道:“我要留下几个人,其他人可以离开了。”

还没等老板娘质疑,弗吉尼亚便指了三人留下,其他人则排队离开了。

这三人分别是:一个戴着兜帽的年轻女人,一个背着包袱、手拿乐器的年轻男人,以及一个戴着耳环的年轻男人。

“你们三人,见到我进门后,相较于其他人,没有什么表情上的变化,我是在三个月前到此上任,在场的工人都参加过我的宣誓仪式,也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因此见我来这,都感到了诧异或紧张,只有你们三人没有。那多半意味着,你们是那之后才来到此地的,并不识得我的身份。你们显然是外来人,受我询问一下,没什么问题吧?”弗吉尼亚对着三个外来人说道,虽然她像是在问问题,但显然,话里没有拒绝的选项。

带兜帽的年轻女人点点头,带耳环的年轻人不置可否,拿着乐器的年轻人说:“我自然同意。”

于是弗吉尼亚分别同这三人在单独的房间进行了谈话。随着弗吉尼亚的问询,这三人的身份浮出了水面。果然,他们三人都是来自这个镇子之外,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被执法队阻拦之人。

戴兜帽的女性叫做爱丽娜,是一个典型的中央王国出身人,金发金眼,估计有着一定的贵族血统,但身上的衣物颇为朴素,还有些破旧,弗吉尼亚认为她应当是没落的贵族。这个年头,中央王国一千多年历史中,衰落的贵族数不胜数,就连弗吉尼亚的老家都面临着一代不如一代的窘况,因此也不足为奇。只是,爱丽娜的谈吐举止算得上有礼,又给人一种怪怪的不协调感。她表示只是因为游历中央王国各地的过程中,偶然来到此地,打算歇脚后离去。

戴耳环的男性,叫做阿萨辛,弗吉尼亚看此人皮肤发红,头发棕色,判断他是北方诸国的子民。那里常年寒冬,人们都是粗糙的白皮肤透着血色的模样。一经询问,阿萨辛承认自己来自北方诸国的罗萨国,那里传说能看见巨龙,又称巨龙之国。

“那里真的能看见龙吗?”弗吉尼亚问。

阿萨辛对这个问题沉默不语。他拒绝回答任何必要问题以外的问题。

当弗吉尼亚问道阿萨辛为什么来到镇上时,阿萨辛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书递给弗吉尼亚,文书上赫然加盖着中央王国的玉玺红章,以及罗萨国的公文书印。打开一看,原来阿萨辛是罗萨国遣来的外使。弗吉尼亚于是慌忙行礼,在中央王国,见玉玺视同见到国王。可阿萨辛说:“不要透露此事。你如常即可。”

那手拿乐器的男性,叫做约修亚,是一名东方国家出身的“吟游诗人”。弗吉尼亚小时候在老家见过吟游诗人的表演,他们大多都是杂技、歌曲的表演者,在国家各处旅行卖艺为生。这一群体颇为复杂,有的拥有一定的武艺,有的甚至可以使用只有专家才能运用的法术。据说有些学院派的吟游诗人也会编撰书籍、乐曲一类的,将旅行中的所见所闻编入其中,于旅行的过程中传播,因此,也有人专门花钱雇佣吟游诗人撰写他们的故事,以增加自己的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