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先生蜷在阁楼里,抱着火光摇曳的蜡烛,透过窄小的窗户望着夜晚的黑色之城。
他知道帝国要抹去这座城市,正如帝国抹去每一段狼藉的历史。
上周,A先生又为他送来许多枪支、几打崭新的钞票和很多罐头食物。现在K先生每天都躲在鸬鹚街46号,这里是黑色之城最北边的街道,警察很少到这边来,几乎不可能发现K先生的踪迹。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帝国的军队来之前,尽可能多地杀人。”A先生在来给他送东西的时候说道,“杀任何人都没有问题。他们都是自愿来这里的。”
“那...那些在黑色之城出生的孩子们呢?”K先生问道。
“他们的诞生本身就是罪恶的。”A先生笑着说,“当然要一起抹除掉。”
此刻,K先生听到窗外混杂的欢笑声与惨叫声;外面绚烂的灯光与更广大的黑暗催化了他矛盾的心理。这的确是一座罪恶的城市,但也是他的城市。
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年。
二十年前,刚来黑色之城的时候,这里还不像今日这么发达。毒贩、抢劫犯、军火商、皮条客、杀手与逃难者们,他们常常在街道上火并;无数人横死,无数人被埋进沙漠里。后来出现了警局,维持基本的秩序,警局的资金由顶层协会的人提供。组成顶层协会的人常常火并,因此有时警局也不知道自己该处理什么样的人,只能对各类案子做归档;这些档案,就是黑色之城的历史。
每一个人都可以住进黑色之城,每一个人都可能在黑色之城中暴毙,没有人能够凌驾于黑色之城上——对K先生来说,这就是黑色之城的规则。
如今黑色之城已经安定了许多,如果K先生没有重新拿起枪的话,也许好几个夜晚都会非常平静。K先生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为什么而重新拿起枪的了,不过他还记得自己十年前为什么放下枪。当时他将那个女孩从红风馆带走,带到一个酒店里。他给了那个女孩一百五十块钱,让她去上学。警察包围了酒店,他钻进下水道里逃走了,从下水道出来之后,在黑色之城的一间酒馆里当了酒保。
他不喝酒,听着醉汉们给他讲天南海北的故事,就这样度过了十年。
直到几周之前,一天夜里,酒馆突然爆炸了。
到现在,K先生都没有弄明白酒馆为什么会毫无预兆地突然爆炸。
蜡烛烧没了。K先生重新点了一支,摇曳的火光让他再次意识到阁楼的窄小,也让他再一次看向窗外,看向黑色之城。
上午,X开车来到无名街上,那几个常替他做事的人围到他边上。
“你们不应该再住在这里了。”X摇下车窗说道,“你们到城里面去租几间房子住,不过不要在鸳鸯街租,那里离交易地点太近了。”
那几个人都点了点头。
“最近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不安全了。”X继续说,“我们要陆陆续续改成订单制,包括那些老主顾。”
“包括那位穿棕色大衣的先生吗?”一个人问,“好像叫‘S’...?”
“包括所有人。”X说道,“交易地点照旧,但我会随时变更出货的地点。你们要及时通知他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几个人迟疑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凑上前来。
“先生,帮了你这么长时间,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也不知道我们的名字。”他说,“你看...”
X微微笑了笑。
“这样最好。”X说,“有什么事我牵连不到你们,你们也牵连不到我。”
X拉上车窗,开车驶出了无名街。那几个人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晚上,X开车来到鸳鸯街67号。S先生正站在那里等着他。
“你又来了?”X拉开车门下车,走到S先生面前,S先生双手都插在棕色大衣兜里,“这次你想要什么?”
S先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有人想见你。”S先生冷冷地说。
“谁?”X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手按在腰间的枪上。
“跟在我车后面。”S先生说着转过身去。
X坐回车里,跟在S先生的棕色高级轿车后面开了两三个小时。S先生的车停在一栋淡蓝色的别墅前面,X看了眼路牌,是鸵鸟街十八号。
S先生先下了车,进到了别墅里面。过了一会儿,他与老W一起走了出来。
X拉开车门下了车。他警惕地看着老W,老W却主动走上前来,热情地握住了X的手。
“你不记得我啦?”老W笑眯眯地说,“我在你小的时候去过你家里!那时候大C还把我介绍给你。”
X惊了一下。他与老W和S先生一起进到了老W家中。
客厅里的书架上摆着一张装裱得异常华美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少女,年纪大概二十来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