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四仰八叉地躺在条凳上，双眼无神地望天，闻言上最皮下嘴皮一碰：“不算。”
“为何不算？”王抱一不解，这开摊了不做生意却公然摸鱼，这就是个体户自给自足的底气吗？
“因为算不准，算不准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为什么要算？”老道士说话的语气有点像技穷的黔驴。
王抱一明了了，这道士处女座的，因为业务上搞出了篓子正处于自怨自艾中。
他一指那面迎客招，道：“算命岂有不出错的，道长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事在人为，休言万般都是命’。”
老道士闻言抬了抬眼皮，看到王抱一只是一个毛头小伙，不耐烦地挥挥手：“小毛头孩子懂什么，去、去。”
王抱一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摊牌做最后尝试：“我就是绿衣师妹的好友，就是为了道长你那算错的命数而来。”
“那小姑娘的同门？”老道士一个鹞子翻身站起来，身段灵活的不可思议，“好好好，你来和老道我说说，那小姑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王抱一这下笃定这道士定是高人了，他可还没透露绿衣已经死去这事呢。
当下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奇临宗？竟是那地方的弟子吗？嘿……”老道士嘻笑了一声，王抱一总觉得他这笑声背后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小子你的想法是对的，你说的那个林平秋，绝不可能是他杀的那个小姑娘。”
“道长你是已经算出来真凶了吗！”王抱一有些惊喜。
老道士拿手指指自己：“小子，你看看我是什么。”
“呃…道士？”
“那不就结了。”老道士一巴掌拍王抱一脑袋上，手劲够大直给他拍了个眼冒金星，“我就是个道士，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算得出来。”
“嘶……”王抱一抱着脑袋呲牙，心里有万千脏话而不得发。
“我也跟你直说了吧。”老道士从袖管里摸出一袋旱烟点了，吞吐一口云雾后悠悠说道，“老道我来自中州一个门派，具体是哪个你便不必知道了，只要知道我派最出名的就是‘天星定命’。而老道我呢，不吹牛，在算命的本事上算是当世第一。”
你这还不吹牛呢？
老道士突然拿烟杆敲了一下王抱一脑袋。
说真的，王抱一都看到老道士出手了，可他就是躲不过，只能硬生生挨了一记。
“你这个混小子什么表情？要不是老道我受了‘逆命’暂时散了功，信不信我把你小时候尿了几次床都算得明明白白的？”
“信、信，我有眼无珠，老前辈您继续。”王抱一有着丰富的哄老头老太经验，赶紧调整自己的语言、神情和动作。
其实根本就不信。
“这还差不多。”老道士又撮了口烟，“你这混小子看着算是机灵的，老道我就和你讲明白了。莫说你们奇临宗，整个东海边也没有人能改老道我算下的命！你说的那个什么神啊鬼啊，想都不要想，绝不是他们干的！”
王抱一第一反应是老道胡吹大气，可反复看他神色又不像，只能将信将疑地接受了这一设定，追问：“那依照道长您这般说法，又是谁能有这本事破了您的法，害死了绿衣呢？”
“什么法，什么法，你这混小子说得什么破话。”老道士抬手一敲，又是一记闷响，“老道我算的是命！这世上，这天下，万事万物的命数天生就注定了！只是你们这些凡胎闷了眼看不见罢了！老道我只是算出来的，别把我说的像是个卖江湖把事的！”
“是是是。”王抱一挨了打也只能卑微地赔罪。
“没眼力见的臭小子！哼！”老道士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掰着手指继续解释，“能逆了老夫算下的命，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世上登临了‘无相’境界的人出手了。”
“二是杀死那小姑娘的，既非世上之人，也非天下之物。”
王抱一听得一头雾水：“道长您这说的都是什么意思？我只是个还未出江湖的小辈，听不懂啊。”
“你也不用听懂。”老道士不耐烦地摆手，显然不想过多解释，“无相境界的高手跑来杀一个小姑娘，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无相境界足以把你那个破山头都直接轰成渣了。所以说来说去只有一种可能——杀死那小姑娘的，既非世上之人，也非天下之物。”
“您就算是再重复一遍，晚辈也听不明白啊。”王抱一苦笑一声，“这世上的人哪位不算是世上之人？神仙？鬼？这世上的哪个东西不算是天下之物？”
老道士又重重敲了王抱一的脑袋一下：“陨石知道吗？天上来的陨石就不算天下之物。”
“啊？”王抱一愣住了，也顾不得脑袋的疼痛，“所以说，只要拿着陨铁铸造的剑杀人，前辈您这算命的法子就算不到了？”
“又错。”老道士又敲了王抱一脑袋一下，“天外之物来到了沾了世上之人的因果，就不再是纯粹的天外之物了，老道我就能算出来了。”
“那什么是您算不出来的？”
“譬如说，你有天走路上，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直接砸死了，那老道我就算不出来。再譬如说，你有天走路上，被一个天外之人空手宰了，那老道我也算不出来。但是呢，你有天走路上，被一个天外之人拿着用陨铁锻造的剑宰了，那按理说老道我是能算的出来的，因为那个铁匠是世上之人，他与你有因果。”
“前辈您就不能说点好的吗？”
“你这榆木脑袋自己追问的。”
这老道士说话晦气归晦气，但到底也是让王抱一大致弄明白了这“算命”的概念。只要不是纯粹的世外人、天外物造就的因果，这老道就号称不会出错。
“不对啊。杀死绿衣的那柄剑，应该只是林平秋师兄的普通佩剑而已，肯定算不上天外之物。”王抱一沉吟一会儿，“那前辈你为何会算错呢？”
“我也不知道。”老道士无责任地一摊手，“事情的大概我也听你说过了，我也弄不明白出了什么问题。而且呢，老道我天外之物见得多了，天外之人也是从来没见过，我只知道我算命的本事是什么个路数，只能就此推断出几条意外情况。”
“啊？”王抱一傻眼了。
“所以啊。”老道士这回不敲脑袋了，改拍王抱一肩膀了，“老道我也很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这都得靠小兄弟你调查了呀。”
“我？调查老道长您都弄不明白的事，真的假的？”王抱一满心里就是一个茫然。
“当然，我看小伙子你机灵得很呢！”老道士微微一笑，“不过别害怕，我会为你尽可能地提供帮助的，咱们先去一个地方。”
“去…去哪儿？”
“无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