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青。”
“跟佛多霍的姓氏?但这里是鹿觉。”
“多龙是我干妈,我能搞到鹰青的户口,我的孩子就姓鹰青。虽然多龙也不要我了,但她救过我的命,所以我不会不要她。”
“我认识多龙。”
“哈,谁不认识多龙?”
“多龙把你嫁给总督,又砍掉了我的头。我的头被鹰青的孩子踢进总督府大院儿,所以你和我才能重逢。”
“提这些陈年旧事干什么?你讨厌多龙,所以不想让孩子姓鹰青?”
“怎么会呢,我太喜欢多龙了。好,孩子姓鹰青,你再给她起名。”
“我没文化,会认点字儿,但起不出名。你活得年头多,你来起。”
“西斯林。”
“搞不懂,你说叫啥就叫啥吧。毕竟她也算你的女儿,只是从我的身体里生出来了。”
二人围绕着未来聊了许多。幻想并非全然无用,至少会带来一丝希望。辛盛受到鼓舞,精神逐渐脱离混乱,她的步伐越来越稳健,似乎正在找回控制身体的主权。下体血流如注,从裤腿淌进靴里,结成红色的冰溜子。血越积越多,浸透整个儿下半身,辛盛觉得很重,就踢掉靴子,脱掉裤子,赤脚走在雪地里。现在,她的大裙子下面空荡荡,只有两条血红的腿。
“别这样。”
“湿乎乎的,太沉,穿在身上就走不动了。”
“如果冻死该怎么办呢?”
“我一直在流血,雪地上全是我的痕迹,被卫兵追上只时间问题。我必须走得更快,我不能停。”
“你要活下来。”
“她叫鹰青西斯林,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等她长大,我会告诉她:西斯林,你的名字是一个脑袋起的。多好玩啊。”
“你有不死的信心吗?”
辛盛大笑。风裹着她的笑声穿过山间,刮动粉雪飞扬,引得白桦林沙沙作响。她可以停下,但没有选择停下。存亡绝续之刻到来,她要前所未有地赌上一切,否则此生再也没机会去赌了:“当然!反正你也能看到未来,应该知道我接下来会做什么!”
她的步伐更加有力,每一脚都深深踏进雪里,仿佛疼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的身子,一种回光返照式的透支。西斯林,我的女儿,这就来相见吧。她咬紧牙关弯下腰,用一只手抓住裙角,猛地将裙子高高掀起,另一只手狠命地捅进去,一鼓作气掏出了血淋淋的婴儿。脐带在半空中划过,断裂,垂落,裸露在寒气中的婴儿发出一声清脆啼哭,引起洞中猛兽阵阵响应。
冬日的山鹰嗅到血味儿,即刻振翅盘旋于上方,伺机而动。辛盛像捏着战利品一样高举婴儿,强忍剧痛,提起最后几分精神,声嘶力竭地仰天嚎叫:“现在这具身体只属于我自己了!天女!把我的身体拿去吧!”
“我已收下。”
这次,嬅姬饱含笑意的声音同时来自四面八方,遥远,深邃,却触手可及,霎时间天地失落,不见分明。辛盛的身躯摇晃着踉跄几步,在跌倒之前恢复了稳定。天女扒拉开领口,把血淋淋的婴儿贴身塞进怀里,又扯着脐带把胎盘从下体拽出来。一头黄黑相间的野虎悄无声息靠近,贴顺地俯在天女身边,跟她讨胎盘吃。
天女抬手喂给它,温柔地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然后指向雪地上的大片血迹:“把血舔干净,再用新雪覆盖,别让追兵看见了。”
野虎领命离去。
天女揣着孩子,背着火枪和行囊,身形灵活地穿梭于桦木间,翻过一个又一个雪坡,告别一只又一只山鸟。天女和西斯林的身影很快融化在无边深处,消失不见。留给这片冻土与雪山的,只剩夜梦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