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回 七水莲花解神戒 公孙阴阳平地脉(1 / 2)清道浊首页

来此观礼的正宾粗粗数来即有二十位之多,其中能被誉称为朝廷柱石的,也有那么三四人,至于五品以下官阶的,更是一位没有。这样大佬云集的场面,除却朝廷定期举行的大朝典,几乎不可能出现。

但就是这些在祁国官场上呼风唤雨,只手便可遮天的大人物,却全部移步,避开他们眼前老人的一礼,同时纷纷举手还礼,“铸监”、“监正”之声不断。

“啊呀,监正折煞我等。”人群中走出一人,身材高嶙,一张干瘦的黄脸上满是恭敬,身后众人也一一附和。

站在人群后方的谯元踮起脚细细一看,竟是祁国司空夏后艮。此人先祖为已进火云洞的大禹人皇,虽非直系,但在祁朝这个东胜神州的国家,他的血脉和身世已经相当显赫了。然而这些在现任阴阳家司命、应天监监正公孙冶面前,算不得什么。

“啊,是扶荒啊,前日那一卦应的可准?”公孙冶瞳孔移了移,微微扫了他一眼。

公孙冶从上一代司命手中接盘阴阳家的烂摊子,以应天监为根,扎根祁朝。短短十年,硬生生在道门的地盘里开辟出世俗百家的道路,把阴阳家从最低的地位一路提升至世俗百家的第二门,如今竟隐隐有超越儒家之势。

一个敢从道门这个修真界三巨头之一的手中占下势力的人,祁朝这些文武还真不被他放在眼里。

夏后艮哪里在乎公孙监正看不看得上他,阴阳家善卜筮,能算人命数。像他这样权力、财富、身世都已经到达顶峰的人,更加看中飘渺的命运,故而对公孙冶敬重非常。

他连忙道:“准,当然是准的,在下多谢监正。”

公孙冶颔首,“嗯”了一声,便不再理他,转首向谯正卿笑道:“子善,老夫今日可不是主角啊。令公子的冠礼也应开始了吧?”

谯正卿方才一直静立一旁,闻言向周围一圈的人拱了拱手,做了个罗圈揖:“司命,诸位,还请随我来。”

谯氏祠堂。

祁朝元寿四十四年九月六日巳时,谯元的冠礼正式开始。

主人、正宾、赞者、有司都已选好,由谯元之父谯正卿、谯元之师何正、谯元之姊谯皞,以及谯元的三位同窗好友分别担任。

何正和谯皞都盛服至大门外,面东。赞者立于正宾右后侧。傧者入,通报谯正卿,他缓缓走出门,面西,向众客人行再拜之礼,众宾答拜主人。主人向赞者行揖礼,赞者报揖主人。然后主宾一揖入门。何正和谯皞跟随谯正卿入门,揖让到阶下,又揖让一次,登阶。

谯正卿由阼阶,先登阶,在阼阶上偏东的地方站立,面西。何正由西阶后登阶,在西阶上偏西的地方站立,面东。谯皞先盥洗、拭手,由西阶登阶,立于房中,面西。摈者在东序布筵席,稍偏北,面西。谯元出房,面南。

他着采衣布鞋,梳双丫髻,用带系起。

一系礼仪过后,有司端过盛放缁布冠的盘子,何正双手拿起,向谯元祝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缁布冠被轻轻戴上,谯皞以巾跪进,宾接过,加之,兴,复位,揖冠者。

谯元进入东房,脱下童子服,转换玄端,出房面南,向众人展示,站立许久,然后回到原处,进行再加。

同样一番仪程,何正双手拿起皮弁冠,祝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再兴,复位,揖冠者。

谯元二进东房,脱去玄端,换上皂衫革带,系鞋,出房站立。

最后是爵弁冠。

何正祝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赞者为谯元取下皮弁冠,宾加爵弁冠。有司接过皮弁冠,撤栉,入于房。

至此,谯元的冠礼算是过了一半的仪程,赞唱声停歇,一会儿后摈者将在堂中间偏西处设醮席。

何正抹了抹额上细汗,走至一旁,换上谯正卿。

跪坐的谯元在心底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站起身,准备走下。

他左脚刚刚抬起,还未跨出,忽听虚空中一声清叱传出——

——“慢来慢来!”

谯元一愣,左脚下意识收回,惊诧地望向身后的空旷地。

站在他身前的谯正卿微侧头,眉头挑起,望向不知何时出现的灰袍道人,那只侧过的眼眸中仿佛翻起无穷尽的诡谲风波。

“这是……!”周围客人吃了一惊,谯正卿和谯元没看到的场景他们可看得一清二楚,这道人竟是从谯元身后的空间中施施然一步跨出来的。在座的多多少少都有些修为在身,但无一人能窥探出其中玄机。人群前,刚退下来的何正死死盯着道人,眼中思索的光芒闪烁不停,过了良久,低头自语道:“毫无痕迹……”

只见那道人:

头戴太清鱼尾冠,身披宽大玄灰鹤氅,脚下一双麻履。左手拂尘法器白丝胜霜雪,轻搭着左臂。颏下灰白山羊须,容貌清奇;嶙峋身材,松形鹤骨,自成逍遥。

有诗为证:

本是浪荡初国子,松龄鹤骨历千元。

方圆自成天地周,捭阖纵横阴阳环。

见此情此景,一道道目光望向正坐不动的公孙冶,论修为,这里最高的就是他。

“老师。”他身边,谯皞悄声唤道,却看见公孙冶将头摇了又摇。

他双目中神光绽开,面色极为凝沉。旁人看不明这道士的境界,他同样也看不清。但他公孙冶已经是阴阳家的大成世俗圣人,连他都无法窥破,只能说明此人之境界修为远高于百家的世俗圣人。

那便只有唯一可能了。

公孙冶之所以面色沉凝,倒不是因为境界,只因自从他成为阴阳家司命后,屡次虎口夺食,与道门结下不少梁子。半月前他更是一举引走十分之一的祁国国运,用以填补阴阳家的气运,今天这场中出现的道士,再联想其境界,怕是道门中人,不知是否为他公孙冶而来。

似乎感觉到公孙冶的注视,道人一双浅灰瞳孔转动,视线从他身上一带而过。人群中公孙冶气息骤滞,脸上的红润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为灰色,他周身的阴阳二气紊乱,身躯一震,有如遭受巨力猛击,一口鲜血“噗”的一声当胸喷出。

谯皞倒吸一口冷气,旁边宾客更是大惊失色,正欲上前,却被老监正抬手制止,并示意谯皞扶他坐下。

他有些费力地向上拱手,“前辈紫府神通究天,晚辈服气……”

“以后别乱看。”道人一指点出,顷刻之间,公孙冶脸色又红润了起来。

他感受着道人收放自如的神通,又深深作揖,“多谢前辈。”

旁边宾客目睹二人斗法,似打哑谜一般,不知所云,疑惑的目光被公孙冶尽收眼底,但他微微摇头,却是一句不说。

你道他为何不言语?方才那一口鲜血并非道人用了什么大法力,凭空击伤了他。就那轻瞥的一眼,将他身上的时间规则加快了数百倍不止,若非他自损身体,强行阻止时间流逝,喷出一口本命精血。几十秒后,还有几百年阳寿的阴阳家司命就要化作一具枯骨,断绝生机了。

而道人点出的那一指,将他流去的时间还了回来。这样收放自如的大神通者,公孙冶自问惹不起。

同时他心里也明白了这道人不是为他而来,否则又何必还回他的时间?

如此一来,他自然三缄其口,再多的疑惑他也不能答。

谯元抬头看了一眼父亲。谯正卿没有管哗然的宾客,神色古井无波,只有两道目光下垂,亦在看他。

父子二人目光一触即分,谯元赶忙低下头,暗运儒家传承推算。

“不要算。”

低低的声音钻入耳道,谯元一惊,复抬首,见父亲的头几乎不可见地摇了摇,嘴唇翕动,又是一道传音:“此为你一道机缘,为父帮不到你,自己把握好。”

机缘?谯元把这个词在脑海里转了几转,想不到解法,但父亲如此说了,他还是定心凝神,不再分心。

他没有看见,身后道人看他的眼神中多了些满意,而谯正卿嘴角的纹路却深了几分。

此时周围沸声愈高,玄袍道人似乎有些不耐烦,左手提住那柄拂尘,像挥赶蚊虫一般在空中拂了拂,随后咳嗽一声:“咳,诸位还请安静。贫道今日来此并非为了玩耍,是有正事要办。”

话音落下,毫无征兆,所有的呕哑嘲哳戛然而止,全场突然变得落针可闻!

宾客们张开嘴,却发现自己一个音也发不出,面面相觑之间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惊骇。

这是什么能力?

公孙冶和何正对视了一眼,心底已然明了。

而他们身后坐了一人,神情自若,嘴角似有似无带着一丝微笑,正兴致盎然地观赏眼前的混乱,现在看到前面二位目光的接触,嘴唇划出一个诡秘的弧度。

王庚双眼眯起,在心里说出了这个神通。

言出法随。

这道人的修为怕是真的到了惊天的境界,轻飘飘一句话便可禁法!

“贫道危井山清福洞七水真人,有一礼欲赠谯公子,不知公子肯受否?”道人探手入袖,从中托出一个麻布包裹。

“真人礼重了。”谯正卿负手在旁,眼见这包裹只是麻布裹成,其外瑞气千条环绕,五彩祥云相护,便知这不是简单宝物,就算他先前与七水真人有过商议,也不禁开口谦让。

七水真人眼带诧异瞟了一眼谯正卿,他似乎没有被禁言法则的影响。

“非也非也。”七水真人不住地摆手:“礼物轻重在于所受之人......”他忽压低了声音:“再者说,贫道有言在先,不可失了诚信啊。”

他低头看向谯元,眼中浮出推算思索之色。

片刻后,目光收回,他向谯正卿使了个眼色,徐徐问道:“谯公子还未取字?”

“并未。”谯元尚在“禁言”中,谯正卿代答道。

“那此事好说。”七水真人随手一挥,将那礼物抛在空中,然后左手一招,自屋内案桌上取来纸笔,递了一张纸,一支笔给谯正卿:“我与你共同为令子取一字,若同,此礼物非你莫属;若不同,贫道解了禁言道则,转身就走。子善,你看如何?”

谯正卿自然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