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手里拿着毛巾坐在凳子上,轻轻擦拭着躺在床上人的手指,旁若无人,说完这些时眼睛还保持在病人的手上飘忽,一切似乎又重新上演了一番,她的表情像是一幅层次分明的油画,每一丝线条都勾勒着微妙的心思。
小白看在眼里也没有说破,虽然她讲述的平淡无波澜,但以他的了解,女孩此刻的心情复杂的如同画家手中的调色板,斑斓且混乱。
沉默,三个人彼此心照不宣的选择了寂静。
“难怪看那个猪头模样的人眼熟,原来是张扈内个王八孙子!”小白率先打散了僵硬的空气,“别让我以后逮着他,见一次打一次!”
病床突然摇晃了起来,轻微但清晰,分别挨在病床一侧的两人四目相对,此时一种奇怪的声音加入了,宛如低配版3D环绕音像带来的意外感受,低廉且无趣。
“嗯,呜,嗯......”
小白和女孩不约而同地寻找声音,沿着发黄的被单看去,目光最终停留在了苹果上,准确来说是在嘴里纹丝不动的半个苹果。
女孩温润的手指采走了长在嘴上的苹果,扑哧一声笑了,呵气如兰,八颗洁白闪亮的牙齿娇羞登场,脸上的那片云被阳光消弭,披上晚霞的整片天空粉墨登场,另外两人好像已经醉倒在这洒着迷幻的颜色的大地上。
旁边的中年妇女看到女孩的模样,眼睛透着不屑,不屑中又透着嫉妒,一轻声“切”后,为了表达自己的嗤之以鼻,整个身体便都转了过去,丝毫忘了手背上刚不久新扎的针孔。
“护士,又跑针了!啊!疼!”
......
......
“刘载籍。”陈为止没有看向兆林,却清楚他的表情,看透了他心中疑问。
“那他人呢?”兆林一直盯着陈为止。
“死了,脑死亡。”陈为止心平气和,好像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嘴里吐出的都是些冷酷的冰块。只是兆林没有注意到的是陈为止拇指与中指间的棋子窸窸窣窣。
“死了!?”兆林几乎喊了出来,“虞栖梧年龄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啊,怎么......”还没等兆林继续追问,陈为止站起身来,拿着书的手背到身后,另外一只手指向棋盘,从始至终都不曾看兆林,似乎棋盘上存在着黑洞,吸引着他。
黠鼠偷油。
兆林望着棋盘,熟悉的棋阵浮现。陈为止毫无征兆地转过头,看着兆林若有所悟的样子,眼神犀利如同烈日直灼他的心中,兆林慌乱不已,并不知其何意,也不知其棋局何意。
“陈叔......您真的只是个保安队长吗?怎么什么都知道。”兆林小心翼翼的龟缩着,以一种谄媚却不会让人反感的语气问到。
陈为止依旧没有说话,还是骇人的眼神,仿佛在自己眼中兆林脱光了衣服在裸奔,毫无隐私可言。
兆林被看的有些悚然,但他的眼睛也依然对视着陈为止,烂漫无惧,没有一分毫想要避却的念头。
“哈哈哈哈......”放肆的笑声震击着片刻的安静,“他们三个是一个大院长大的,我是给他们看院子的。”
“果然,威武如我陈大叔,天将下凡门神戍!”兆林开始笑嘻嘻,高高竖起自己的大拇指,贴向陈为止。
“滚去巡逻!”陈为止严肃起来,但还是掩饰不了嘴角残留的笑意。
兆林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陈为止非一般人。
他大摇大摆走向桌子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电筒和有些发瘪的烟盒装塞进口袋,然后挺胸抬头,笔直挺挺地踢着正步走到陈为止面前,只用半张脸对着他,冷不丁地敬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礼,等走到门口又灰溜溜地跑向黑夜之中。
“顺,不妄喜,逆,不遑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这小兔崽子,倒是有几分样子。小载籍,这可能真就算是天意了!”陈为止放下书,掌中已然不觉有细珠滋润。
......
......
诶喂哦呀卟......啊咦歪......咚吼嘿哈......
一个痴傻疯癫的男人坐在地上,翻来覆去,不知疲倦的试图与手中的玩具交流,喋喋不休。
“你真的决定好了?”
女人点了点头,同时看向地上的男人,眼中有着怜惜,明眸秋水又充满坚定,脸上的温柔笑意也随之荡漾开来。
“之前是他保护我,现在轮到我去守护他了。”
“这算什么?你没有必要绑架自己的自由换取内心上的安定!”
“我爱他!即使他现在的智商相当三岁小孩!”女人显得有些激动,嘴角轻微颤动,手上的血管突起青色。
“姐姐,你不要哭,哭了...就不漂亮...了。”刚才还在地上的男人听到了女人的异常,扔掉了手上一直在玩的人形玩偶,摇晃着站起身跑到女人面前,小心伸出手,似乎是害怕破坏一件尤美的艺术品,抖着拭去那片无暇雪白中的一粒粒尘砂。
“小白,这就是你和他的不同,他从来都是直接行动,纵然现在这个样子,他依旧如故。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是一个务实的人,你哪里都比他强,但好像你的哪件事都比我重要,他为了我可以不顾一切,可是你......”
女人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是拾起那个已经失去胳膊的人形玩偶,放到痴傻的男人手中,声音变得细甜起来,像是哄着自己的孩子。
“小籍,乖,姐姐没有哭,等下给你买个新的哦。你先去玩,一会姐姐就过来陪你。”
“好耶,好...耶!”小籍双手举起玩偶,拍的啪啪作响,欢呼雀跃地回到刚才躺着的地方,重复着动作。
“栖梧,我......”小白听了这些话,语气暗淡凝塞,想起以前三人一起玩闹的愉快时光,一语中的,自己确实太过于自我,甚至自私,“可是我想守护你的后半生啊!”
“我陪着他长大,他陪着我变老。”
“小白,你走吧。”女人脸上看不出来任何情绪,平静得像是一张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色宣纸飘落浮现在湖面上,风吹无痕。
“籍,这个是......你这样玩......哈哈...你笨死啦。”
胡白木走出房门,忽然觉得肢体麻木,嘴也动弹不得,女人安然欣快的声音还在他耳边萦绕不绝,他也很快意识到,有一样东西他或许真的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