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良经常听到的声音,无疑是来自于自己腹中的饥饿咕咕声。这种声音会在房间里回荡,如同一个无形的提醒。
春天的种子不发芽,但太阳依然暖洋洋的。
中午太阳最好的时候,徐子良会坐在晒台上晒太阳,这是一种辅助补钙的方式。
闭起眼睛,起码这短暂的时光是愉快的。
世界都如此,末世有没有还能过上正常生活的呢?徐子良想,几年前看过一个新闻,美国的,一个开发商买下了草原上一处废弃的导弹发射井,在里面建造出豪华的末日避难所该七层公寓项目,每层定价为200万美元,推出后迅速售罄,可见人对末世的到来是早就有了提防与准备。他就没有这样的先知先觉,所以才会受到食物短缺的痛苦。
没有水,这是个大问题,徐子良早就忘了用上自来水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了。
春天即将过去,土地还是一片荒芜,几场雨落下,土壤上依然不见一点生机,就连鸟的影子都看不见。
大哥买下的房子,是一处老小区,还是城乡结合部,当初选择在这里买房子,也是图个便宜。
西晒台上能够看见没有生机的土地。
具体说应该是菜地,有六七亩左右,如果不是人与植物共同生下这场瘟疫,这片菜地早就被房地产开发商盯上并建起商品房了。
大哥之前抱怨过,买房子的时候,菜地里有几位菜农正在向菜地里施农家肥,不知是用什么沤成的,闻起来能把人熏吐,那是一种无比的奇臭。后来住得久了,渐渐适应这种臭味,才知道是鱼肠鸡肠等内脏沤成的熟肥。
施肥的菜农可不觉得这肥臭不可闻,他们连口罩都没戴。
可徐子良此时很想让那肥臭味飘散在他附近,那气味是热热闹闹的,人间生活的气息之一。
当初有多嫌弃,现在就有多么怀念。
靠近菜地的房间,之前大哥堆放了不少包装纸箱,纸箱遮住不少窗外的光,还有他讨厌的肥臭味。
那些纸箱后来没有派上应有的用场,倒是方便了徐子良,他用它们煮食物,纸箱确实是最好的燃料,后来纸箱渐渐消耗光了,窗子露出来,可以看见夏天快要来临时也是一片死气沉沉的菜地。
过去那些固执留守的菜农早就没了踪影,他们离开了,去了更远的地方,更多的是在离开之前死去了。
傍晚之后,徐子良收起了桌子上拼装玩具的零件,
玩具是从一家大门洞开的拼装玩具商店里找到的,徐子良很快发现,玩拼装玩具,可以打发无聊的时间,因为拼装时的专注,还能够让他不再胡思乱想,之前有一阵子每天都在胡思乱想,让他有种危机感,脑子要错乱,精神要失常,还好,在外出找水的过程中,拼装玩具店的发现,把他从这种濒临失常错乱中拯救出来。
没有电,晚上再也没有开过灯了。
不过有一个太阳能的夜灯,但徐子良不怎么使用。
不需要开灯,夜晚月光就是最好的灯。
很久没有接触电子产品,徐子良的眼睛变得出奇的好,到了晚上,即使窗外没有月光,徐子良也能够在漆黑的室内行动自如,不过屋子里也没剩下多少家具了,冬天最冷的时候,徐子良劈开了衣柜,衣柜是实木的,这让徐子良很兴奋,实木能够燃烧很久,一块小木头就能烧开一杯水,如果是密度板的话那可就糟糕了,密度板燃烧的烟简直能把人熏死。
几件实木家具,温暖了徐子良的整个寒冬。
床还留着,没劈,徐子良把床挪到了窗子的旁边,徐子良睡觉不再拉窗帘,日出日落,没有因为末世的到来而改变,正常的不得了,每天徐子良会被太阳初升的光线照醒。
东窗对面的楼,是另一处小区的所在,在视线持平的位置,徐子良发现对面也生活着一个幸存者,和徐子良一样,独自生活。
一个男人。
男人和徐子良一样,几乎不怎么出门,守着有限的物资过着没有希望的日子,偶尔也会出去寻找生活物资。
男人经常站在窗口,看着窗外死去一般的街道,虽然他还活着,可徐子良从他缓缓的行动中看出他正在死去,也许这段时日他还活着,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告别人世,总之徐子良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不算真正的活着的人。
男人的迟缓的行动中有一种明显的病态,可以看出他正饱受疾病之苦。
有一次,他俩的目光似乎对视在一起,但两人都没有表情和任何表示。
按理说幸存者见了幸存者,应该有种绝地重生的共同欣慰,就算不抱在一起喜极而泣,也应该打个招呼,交流一下死里逃生的心得体会,再谈一谈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和规划等等,或者住在一起,将两个人的力量合在一起处使,争取在末日世界里能够走的更远更稳什么的。
但他们并没有。
视线碰撞了,但都带着不想和对方有任何交集的漠然。
徐子良突然想到一点,男人住的那一栋楼,是新建的商品楼,房价比较高,相对徐子良大哥住的这种回迁房,对面那栋楼里的住户应该是经济条件较好的,所以男人明显拒绝和徐子良有所交流的原因,很可能是他有一些物资,他怕徐子良打他的主意吧。
徐子良的视力好,有一次清晨,徐子良还看见男人竟然还在锻炼,一对哑铃,他站在窗前举着哑铃向楼下看。
楼下什么都没有,
而徐子良那几天因为喝了不清洁的水而又在闹肚子,徐子良颓废地躺在床上,心想也许这一次可能会死去了,终于到了和这个世界彻底了断的时候了。
徐子良从白天躺到夜里,月色洒在徐子良的身上,徐子良感受着全身涂抹上大自然之手赋予的银光,肚子似乎不太难受了,既然还没死,那就继续苟活着。徐子良心想。
徐子良迷迷糊糊坐起来,靠着床头,徐子良很想和谁说说话,哪怕说几句都可以,他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于是徐子良想到对面楼的那个男人。
这天的月光实在太明亮了,没有灯,徐子良都能看清楚他手臂上的汗毛们,它们似乎很健康,根根挺立,像在他皮肤上生长着的健康茂盛的小森林。
坐了一会儿,徐子良脑子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徐子良看向对面,男人的窗子打开了,男人的窗子里没有月光,但徐子良能够朦朦胧胧看清男人家房间里的床,男人似乎躺在床上,那么美妙的月光,但他休息的那么早,还四仰八叉的,睡的好像一个动物。
徐子良起身,借着月光开始进食,睡了一天,身体急需补充食物与水,早就没有治疗拉肚子的药了,徐子良吃了一些维生素,徐子良想,它们多少能够给他受损的身体带来一点点的弥补。
吃了食物,又过了很久,徐子良披盖着银色的月光重新在床上躺下,身体在没有吃药物的情况下竟然奇迹般渐渐康复,这让他心情有些愉快,他甚至对自己说了一声晚安。
希望能睡的和那个男人一样的好,一样的香甜,一样的四仰八叉。
再一睁眼是上午了。
徐子良床前的钟表依然在走动,钟表里的电池经用的超出徐子良的意料。
上午十点钟了。
徐子良这一觉睡得够久。
徐子良看向窗外,视线直达男人的窗子里,徐子良看见男人还在睡,他这一觉更漫长,徐子良想他一定是喝了酒,只有喝酒,喝了很多的酒直至酩酊烂醉,才会睡得这么久。
男人还是四仰八叉着,睡这么久,就连睡觉的姿势他都没换过。
又过了几个小时,徐子良看向窗外,看向睡觉的男人,他还在睡。
不对,徐子良心里突然一沉,男人并不是睡觉,他已经死去了,告别人世的时候,他用了这种四仰八叉的放松姿势。
一直到傍晚,徐子良看着没有变动姿势的男人,心里说不出的哀伤。
虽然只知道彼此的存在,但从没搭过话,可是也算隔着一定距离的陪伴了,徐子良的这段时间已经适应了这个男人的存在,想必对方也是同样的感受,在一定意义上,陪伴着的彼此,但男人说走就走,连个告别都没有,哪怕扬一扬手,再倒在床上死去,徐子良也好有失去同伴的心理准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