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舜帝御剑而行,跟着那翼手怪人向北飞了约百又三十里之地,来到一片大沼泽。
只见沼泽的入口低洼处立着一方残缺的古碑,碑上满是青苔和藤蔓,隐约可见“雷泽”二字,沼泽深处荒木遮月,雾气氤氲,一群奎牛正在引颈嘶鸣。此处本是昆仑山余脉,群山一字连绵不绝,中间豁开一个巨型山口,依住山势筑有石头城一座,城下被无尽的沼泽所环绕。
追踪至此,舜帝心中愈发困惑:“难道是他?”,举头朝城楼上望去,只见城楼上白雾茫茫,隐隐约约中可见旌旗倒伏,死尸堆积之状,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不禁眉头紧锁。
此刻那怪人忽然不见,只见不远处泥水上漂浮着一段枯木,舜帝于是持剑在手,轻轻落了上去。环顾四周,但见这里蔓草丛生,淤泥遍布,一旦踏足便立即陷落,水洼里无数蓝色的火球忽明忽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
舜帝心下生疑,屏气凝神,不敢丝毫松懈。正迟疑之际,身后草丛里,随着一声桀桀的怪笑,猛地窜出一只人形的黑鸟来。舜帝借着惨白的月光,重瞳细细看来,不是刚才那怪人又是谁?接着一阵尖锐刺耳的呼啸声中,无数翼手人从一丛丛荒草中飞腾而起,聚在空中如同一张硕大无朋的天网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舜帝见状未及思索,一脚踢开浮木,凌空而起,速度之快匪夷所思,手中赤炎剑更是红光大盛,远远望去仿佛一道流星倒插天幕。顿时无数翼手人为凌厉的剑气所伤,纷纷坠落跌入深沼。
舜帝临空挥剑,斩杀翼手人无数,奇怪的是这些翼人每被斩杀,立即有更多的同类源源涌来,如此将近一个时辰,似乎无穷无尽。此番厮杀,如同抽刀断水一般,翼人此消彼长却有增无减,舜帝起在空中,左冲右突,虽被层层包围,此刻却也临危不乱,毕竟身负百年深厚内功,加之一生身临恶战无数,手中赤炎剑红光流转,在夜幕中始终光焰潋滟。
如此又战有一个时辰有余,料终不能取胜,只见舜帝虚晃一剑,转身从半空落将下来,剑交右手,仍静立于浮木上,低眉垂目若有所思,一任乱风吹得自己衣袂飘浮,全然不顾眼前泰山压顶之势,直到黑压压一片翼人直冲门面,突然之间须眉倒竖,重瞳里精光四射。只见舜帝左手捏定炎火诀,断喝一声“孽畜休得猖狂”,发一声手雷,沼泽里顿时平地立起五根赤焰火柱。这五根火柱直通天际,皆宽一丈有余,其中有龙影暗暗游动,按五行方位合成一围,舜帝于是持剑站于中央,眼见翼手人纷纷猛扑过来,顿时化作一阵阵灰烬。
看官,你道这赤焰烈火柱如何而来?相传神农氏当年为解救苍生疾苦,亲往东海瀛洲采集仙药,却在海上遭遇上古巨怪鲛。话说那怪鲛自盘古时期得道,修行十分了得,神农与其沉浮海中,身被八创,激战数日战之不下。危难之际,东海沧浪里一声惊天龙吟,只见一条赤龙破浪而出,与怪鲛缠打在一起。原来神农氏在位时励精图治,宽厚仁爱,四海八荒甚至海外龙族无不感其德泽,所以这赤龙前来助战。一人一龙联手终将怪鲛击杀,助拳的赤龙却重伤而亡,临终前口吐龙元,神农含泪将其封印在赤炎剑中。机缘巧合,赤炎剑由神农氏传七世而至炎帝姜石年,炎黄阪泉之战后又由轩辕黄帝传八世至舜帝。此剑封印着上古赤龙精元,全天下只有舜帝一人知晓,且解除封印大耗功力,不到绝境断然不用。
此刻舜帝在五行赤焰柱中站定,凝视身下的沼泽若有所思。只见沼泽中除了无数的翼手人尸体,更无故多出了嶙峋白骨,层层叠叠,诡异可怖。看到这里,舜帝突然想起,南方苗疆种蛊之事。
上古之年,三苗族人擅于养蛊,所养蛊虫威力无匹,就连中原人士也谈蛊色变。所谓毒蛊,即将各类毒虫置于一器,任其相互吞噬,养蛊人每日以自身精血饲养,同时加以内功催发,如此少则一年多则十载,所炼化出的毒蛊,至阴至毒杀人于无形。若将此毒蛊寄养于动物甚至死尸、腐骨之内,被蛊惑的寄主受养蛊人念力催动,瞬间变成一具嗜血狂暴的行尸走肉。想到这里,舜帝眉头略舒,心道原来是毒蛊作祟,只需将养蛊人斩杀,若无主发力催动,看似无穷无尽的翼手人自然化解。可在这漫天茫茫的翼族中,找出那个种蛊人又谈何容易?
舜帝正寻思之际,远处城楼顶上突然传来铺天盖地的神秘琴声。只听得这琴声悠悠扬扬,凄凉哀怨,无数翼人顿时发起了更猛烈的攻势。此时大风渐渐将白雾吹散,夜空开始淅淅沥沥飘起雨来,沼泽地里荡起了阵阵涟漪。舜帝举头朝城池上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一白发长者,峨冠博带,白衣胜雪,正端坐城楼抚琴。不错,此长者便是昔日的天下共主—帝尧!只见帝尧面色苍白中隐约透出一丝黑气,嶙峋的双手在五弦琴上若有若无地抚弄着,背后光影里雾气腾腾。
这琴声幽幽咽咽,低沉时无比悲咽冷涩,仿佛冷泉流过冰底,沉闷时又如钝斧阻于坚木,听之令人惨然不快,神志为之夺。
舜帝心下一惊,忙振作精神,只听见帝尧突然用浑浊、苍老的声音唱起“无忧无患兮翱九天,清溪濯我羽兮陶然,彼何人兮,诛我亲族隳我城?”
舜帝一听这古拙幽怨的歌谣,顿时心神恍惚,心下虽惊,却怀疑这声音并非帝尧本尊,因为这声音嗡如焖缸,显然是某种传音入密,重瞳仔细看来,却发现城楼上果是帝尧不假,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