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蒲坂城,太极殿中,一灯如豆。
舜帝结束了一天繁冗的事务,此刻独自伫立于沙盘前凝思。大殿四角的架子上,熊熊燃烧的火把摇曳着火光,照着他拉长的影子。四下无人,百官早已退朝,空气出奇的静,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舜帝就这样双眉紧锁注视着面前标识天下地形的沙盘,蓦然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当今之世,托先祖轩辕黄帝洪福,逐鹿之战,纠合风伯、雨神、雷公,并驱百兽,杀蚩尤,逐蛮夷,终于四海咸服,万邦来朝。然而九黎虽平,三苗在南流毒依旧,东夷盘踞东方且久不朝贡,叛形已露。此外,洪水泛滥已有九年,崇伯鲧治水无能,只好将其处死,不然王法何在?虽是这般,其民必定恨我,但如果不让鲧之子姒禹来接任治水,这滔天洪水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休止?”正寻思之际,突然殿外喊声大作,未及多想,舜帝仗剑在手步出宫门。
此刻宫门外守卫们正和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奋勇厮杀,刀剑拳脚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只见这群不速之客皆是黑巾遮面,浑身上下俱是黑色夜行服,脑后扎着中土少见的丸子头,个个手持利刃,下手既狠且毒。“东夷人?”舜帝心里暗想道。本来这群夜袭的黑衣人趁后半夜宫门守备松懈突然发难,明显占据了优势,外城军士们多有伤亡,但这里是内皇城,驻扎着最精锐的御林军,此刻又见舜帝亲临,将士们顿时勇气倍增,一时间双方胶着在一起,未分胜负。
黑衣人们抬头眼见一老者从巍峨的宫殿大门后转出,只见他身高九尺,头戴淡金冠,手提一把青铜长剑,虽身着粗葛,难掩眉宇间的王者威仪之气。舜帝横握手中长剑,举过头顶,整个战场随即安静下来,所有人举头注视着。“吾,姚重华,当今天下共主,受命于天,所来何人,胆敢放肆”,舜帝屏气敛息朗声说道,一来舜帝所处丹樨位置颇高,加之注入了三成内功,这声音顿时洪亮如黄钟大吕,仿佛来自天庭的威威誓词,让人肃然静默,不敢有丝毫亵渎,整个战场顿时停止了骚乱,一时间所有人耳边只剩北风呼呼吹过的声音。随即黑衣人中一中年男子哈哈大笑三声,从人群中飞越而出,左脚往脚下青石砖上轻轻一点,身子顿时猛地离地飞起,瞬间落在广场上一只高大的青铜鼎上,这鼎少说也有三丈之高,而这黑衣人轻描淡写间已飞身上去,轻功之高非同小可,人群里不禁爆出一阵喝彩声。黑人男子在鼎耳上居高临下盘腿而坐,这样一来他的位置居然比舜帝还高了几尺,只听见他又桀桀怪笑三下,声如洪钟地数落道“好一个天下共主,哈哈哈,可笑可笑。洪水泛滥九年,民不聊生,而妄称人主,是为不仁;用人父杀之而复举人子,是为不义,三苗犯边、东夷不朝,是为无能,如此不仁不义无能之辈,尚敢以天子自居乎?”。
舜帝听罢顿时怒气中烧,手中青铜剑隐约泛出红光。人们记得这把剑名叫赤炎剑,当年神农世衰,诸侯相伐,轩辕黄帝与神农氏八世孙姜石年阪泉大战,三战之后得其赤炎宝剑,并享有天下。这赤炎剑,传八世而至帝舜,剑锋长三尺三寸,剑背上镂刻一赤龙,削金断玉,所砍之物留有烧灼痕迹,故曰赤炎剑。“无名宵小,蚍蜉不自量”,舜帝一声暴喝,手中赤炎剑红光暴涨。“且慢,姚重华,我自料远非你对手,但有一人你可否敢见?若是敢见且随我来,要是不敢就缩回你的龟壳子吧”,黑衣人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舜帝被这么一激更加怒不可遏,握着剑鞘的左手上青筋暴起,突然右手一沉,刀光火石间猛地拔剑出鞘,只听见“呛啷”一声伴随着一声高昂的龙吟,那赤炎剑已赫然重现天日。
夜色里,赤炎剑散发出来的炎热熠熠夺目,阶下驰援的老臣彭祖、后稷和剑痴等都是一怔,不禁纷纷想起了前朝旧事。相传舜帝之父瞽叟年轻时受帝命南征北讨,所向披靡,直到远征灌兜一族,围城数重却久攻不下。那灌兜族人都是鸟嘴翼手的怪人,擅飞且极会守城。这些怪人们白天守住城池,晚上就悄悄飞下城楼扰袭瞽叟的营地,虽然将士后来多有设防,但依旧损失惨重,其中有五名怪人所穿铠甲极为罕见,愣是利箭快刀都无法伤及分毫,原来那五副铠甲都是北海寒铁所铸,水火刀剑不侵,坚硬无比。面对灌兜族的猛烈反攻,危难时刻,瞽叟命部下坚守阵营,自己只身引开那五怪,以一敌五,和那五名铁甲怪人大战三日三夜,终于凭借赤炎剑将其悉数斩杀,最终一举拿下了灌兜城。而瞽叟本人也因为那三日的决斗,耗尽元神,虽然后来用昆仑仙翁的还魂丹保住了性命,却永久失明了。
老臣们正寻思之际,舜帝于是剑交左手,右手握一剑诀,大喝一声“有何不敢?”,说完便踏空朝大鼎飞奔而来。那中年黑衣男子心下着慌:“好快的身手”,也顾不了那么多,忽地背后生出一对翼手,硬生生挤破了上衣,起身就从鼎耳上风驰电掣般地朝北飞起,正待大臣们想劝说时,舜帝和那怪人一前一后已经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