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再不行动,他怀疑也会像母亲一样死在这里。
他要去的地方在三楼,红房子的主人·老鸨茉莉就住在那里,如果她没有接客的话。
柜台旁,一个满脸麻子的侍女正艰难地攀上小木梯;
她太丑了,丑到连醉酒的老汉都不愿意花半分钱碰她。
她正费力调整着价格板上的数字。
为了庆祝斯特尔蒙公爵的生日,今晚蜜酒的价格砍了一半。
怪不得这么多人。
但在红房子里,优惠从来不是无条件的。茉莉的算盘打得精明,降价的蜜酒只能搭配更沉重的陪伴——你花同样的价钱,只能得到体重翻倍的妓女。
茉莉从不做亏本的生意。
红房子里一切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酒水,女人,笑声和人心。
楼梯是用红衫木制成,价格不菲,他才爬了几步,一位穿着嫩绿透明丝衣,胸前光滑得像水晶盘子的女孩踉跄着从楼梯上下来,女孩看见卢卡斯孤身一人,就主动靠上来。
卢卡斯下意识地想推开她,但每次轻轻推开,她反而更紧地缠住他,甚至更加大胆地抚摸他,他感受到了她滚烫的肉体,直到她终于抬头,那双迷蒙的湛蓝眼眸看清了他的脸。
“哦,小卢,我看认错人了,我还以为....”她的声音含糊不清
“你把我当成谁了?”卢卡斯好奇的追问。
“一个刚刚丰收的渔夫!”艾莉娜嘴里吐出葡萄酒的芬芳,右手高高举起,像是握着一个不存在的高脚杯。
艾莉娜是个漂亮的姑娘,有一头似火的枣红色长发和紧致的胸脯,小巧柔和的圆脸上顶着一个宽大的狮子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脸上若隐若现的雀斑。
她比卢卡斯大个几岁,自打卢卡斯懂事起他们就是形影不离的玩伴,他本以为艾莉娜是茉莉的女儿,所以对她产生了好感。
见两人如此亲密,母亲有时还会鼓励卢卡斯:“以后攒点钱,就娶艾莉娜做媳妇吧。”
卢卡斯于是常常去红房子斜对面的马厩当帮工。
艾莉娜见不着卢卡斯,就好奇的问他,他尴尬找了个借口,骗艾莉娜他需要攒钱去买一把宝剑,她咯咯直笑。
一有空暇时间,他们俩就会去河边游泳,玩泥巴,要不就在红房子的后院里打闹玩耍,最喜欢的游戏是扮演童话故事里的情节。
卢卡斯扮作风暴骑士,而艾莉娜则是掌控潮汐的露娜公主。
直到某个夜晚,艾莉娜隔着窗户悄悄告诉卢卡斯,她已经赚到了人生的第一笔钱,可以借他一点。
“茉莉还在三楼吗?”卢卡斯回到正题。
“那个老太婆不在三楼能在哪?也就上了年纪的老头和处男会点她了。”艾莉娜撇了撇嘴。
“客气点,她一直对你不错。”他的语气变得沉重。
“小卢,你要是肯多笑一笑,我早就跟你上床了。”艾莉娜故意朝他咪了下眼睛,拖着轻盈的身体,晃荡着走下了楼梯。
卢卡斯来到了三楼。如果说一楼是一个广阔的广场,那么三楼就是狭小的迷宫,卢卡斯再长高半尺脑袋就能撞到摇摇欲坠的天花板,走廊更是交错纵横,房间多得像是蜂窝里的蜂巢。
尽管卢卡斯已经,但每经过一个岔口,他也不免先纠结一番。
茉莉就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他沿着墙壁走,两侧的房间散发着和一楼同样昏暗的浅粉色烛光,空气里传来低喃幽长的呻吟声。
我是在这里一个房间出生的吗?米拉夫人对自己的身世一直守口如瓶。我是渔民还是樵夫的儿子?多次追问无果后,卢卡斯渐渐习惯了靠想象或编造来填补空白,伟大的骑士海廷加·风暴之子怎么样?当然得离开海崖镇才能这么提,在海崖镇他永远都是婊子养的。
最终他站在一个幽香深晦的房间门口,茉莉的房间没有门,只有一块浅紫色的丝绸垂挂在门口处。
母亲就是在这个房间过世的,一想到这卢卡斯就胸口一紧,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沉湎于悲伤的时候。
尽早拿到母亲的存款和首饰,还有自己的宝剑,离开海崖镇才是最重要的,在这里他只会是婊子的儿子。
哪怕战死在遍布泥浆的战场被乌鸦啃食,也好过在这个肮脏的粪坑里苟活。
他鼓起勇气,摇了摇门口的铃铛,随后掀开了丝绸。
茉莉正坐在一块圆桌旁,靠三根牛油蜡烛发出的微光,伏案阅读着一些信件,丝毫没注意到面前的卢卡斯。
卢卡斯看不清信上的内容,大概又是忘得计算哪购买来得处女吧,毕竟她又损失了个妓女。
我要先发制人。他脑海里排练着一遍又一遍想好的措辞。
茉莉夫人和母亲年纪相仿,身材臃肿肥硕,几乎占据了圆桌的整整一侧,皮肤则松弛褶皱,像脱了水的葡萄皮。
但茉莉却率先开口。
“怎么不先去洗个澡?”
开局不妙!被打乱思路的卢卡斯只好选择沉默,
茉莉又在纸上画了几笔,接着说
“她要是下辈子还盯着那片海,怕不是要被气活过来。”
“我好像没告诉过你这个。”卢卡斯有些疑惑。
“你能去哪?趁天没亮就和你的小骡子带着她的尸体消失的无影无踪,晚上再带着满身泥浆和汗臭的回来,难不成你要游到夏海对岸,还是干脆去红峰领,跟那儿的奴隶一起造反?”茉莉轻蔑的笑着
“你派人跟踪我?”
“妓女的鼻子比你要灵敏的多。”
茉莉这才放下信,丢进了黑暗的角落。
她抬头看着卢卡斯,那深蓝色的眼睛下闪过一股悲凉。
“她这辈子都厌倦了海浪和永不停歇的风暴雨,”茉莉的声音变得低沉,“听说你那短命的亲爹就是死在那片海里。”
卢卡斯一怔,母亲从未提起过他的父亲,但他也不打算追问,知道太多反而没有什么好下场。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他直截了当地说道。
“什么东西?”
“我的钱和珠宝,我知道你会保管红房子里每一个妓女的财产。”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房子里藏了个男妓。”茉莉扑哧一笑。
卢卡斯咬紧牙关。“我是我母亲的继承人,现在她的一切都要归我所有。”
“告诉我,你拿了你母亲的血汗钱,打算去何处呢?”茉莉尖锐的目光望向他,像一头捕食飞燕的云豹。
“我要....”卢卡斯张了张口。
他本想说去与希尔斯王子并肩作战,但茉莉的目光让他感到胆寒。
她肯定会嘲笑他的幻想。“不朽的卡瑞桑家族要靠妓女之子卢卡斯拯救咯。”
而且,他真的要投奔一个从未谋面的王子或者领主吗?
不如先拿到母亲送给他的宝剑和铠甲再做打算。反正茉莉不会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曦海湾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那里羊毛,香料富商云集,他们为保护商船正在广招佣兵。
“曦海湾,我可以去那当佣兵。”他宣布。
“曦海湾?”茉莉终于撑开眼皮,露出一对圆鼓鼓的蓝色眼球,“你可知道南方的羊毛贩子是最不把狂岚地的汉子当人,命贱如草。”
卢卡斯不知道这些,但他找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咽了口水。
“我了解你这个年纪的小子,脑子还没裤裆里的家伙大,心思倒是比谁都多。”
“我受过训练,马斯图爵士亲自教导过我,他是一个真正的...”
“一个酗酒的蹩脚佣兵,他对麦酒的兴趣比对剑术多得多。”茉莉在桌上用蜡油画了个圈,
她站起靠近他,脸几乎凑在他的嘴边,像是恋人间的亲吻的距离,卢卡斯甚至能闻到她呼吸间带出的酒香,
“你小子见的血还没我这里最年轻的妓女多,我敢保证,你拿了你母亲的钱,不用过多久就会浪费了妓女和蜂蜜酒上。”
“你不了解我,我从来不...”
“你以为我没注意到你盯着我手底下姑娘面红耳赤的样子吗?”
茉莉笑意更深了些,回到了座位上。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把米拉埋在乱葬岗吗,就是那个肮脏的小土坡?你以前和艾莉娜玩做迷藏的地方,要知道你母亲在红房子里赚的钱足够让她的棺木风风光光的摆在风暴大圣堂里!”
“你认为她只配藏在那里?”卢卡斯不解。
“妓女就该葬在那,如果你把她埋在阳光下,人们就会好奇是谁埋在那,直到他们发现是一名妓女。”
“我不懂您的意思。”
“你什么都不懂,小卢,你永远不会懂。为了你母亲,我不会把她的财产给你,但我会给你更有用的东西。”茉莉的声音像夏海上的一阵秋风,她淡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