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葬礼(1 / 2)风暴大陆:我在洛兰当佣兵首页

眼泪混入海风,比海水更苦,潮湿的风时不时抽打在他红肿脸庞上,让他睁不开眼。

卢卡斯只好微微挪动脚步,将后背对着那片秘绿如墨的夏海,以避开海面上刺骨的寒风。虽是初秋,海风却带着冬日的冷冽。但狂岚地的上了年纪的渔民都知道,秋天的风总是来得暴躁,远比冬天的雪更具威胁,那些静默落下,又消融入海的雪花,倒像是一场无声的亲吻。

脚下的土坑刚刚填满,而墓碑简陋得像是一块随手插下的石板。尽管他身材壮实,高大有力,但他也足足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挖好这个坑。

他盯着那块新埋的墓地,心中有股悄然的酸楚,这一天迟早会来,毕竟在那栋红房子里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年长的女性,更别提年近四十的母亲了。

天色逐渐迟暮,天边染上模糊的灰褐色,海面仍坚硬晦涩,只有近海的波浪咆哮着冲向狰狞的礁石。

卢卡斯觉得母亲在地底下也会忍不住嬉笑。她一向如此,总是带着笑,就连生病了都要笑。

“我要沐浴着阳光和春风而死,看你把我埋哪来了?”母亲刺耳的玩笑话好似依然萦绕在耳边。

够了,他摇了摇脑袋,就算死了也不消停。

这又不是我的错,他在心中辩解。在风谷领哪能找到阳光和春风的土坡呢,整个狂岚地都难寻觅,尤其是入了秋,这里除了烂泥和浮木,似乎什么都缺。再说,您当时不过是着了凉,和我小时候一样,我还学着您,熬了几杯热汤喂您,怎么会就这样死了呢?

然而第二天破晓,当卢卡斯端着刚煮好的热汤走到母亲的床榻旁时,才发现呼吸和笑容一齐离开了母亲。

妓女的死因又很多,犯性病死、酗酒醉死、被客人打死,但归宿却很统一,统统要被拉到镇子外那个小小的乱葬岗里埋起来。卢卡斯不愿让母亲的尸体被野狗叼出来,所以才特意瞒着老鸨,在推车装卸母亲尸体的前夜,把她埋在这里。

虽然比不上阳光,但您可以看看海。

老人们都说狂岚地的子民死后都要加入风暴神的流水宫殿,但卢卡斯不确定那里是否为妓女留了位置。

他用脚踩了踩新覆的泥土,最后一次确保这简单的墓穴不会轻易被风吹散。检查无误后,他抬手去捋被汗水黏结的茂密黑发,深吸了一口咸湿的海风,其中夹杂着泥土的味道。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米拉女士”他低头喃喃。

母亲从来不让自己叫她母亲,拥有儿子的妓女只会让顾客觉得麻烦,除非迎合个别几个有特殊癖好的怪咖。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葬礼,愿您与斯特尔同在,愿....”他笨拙地回忆着那些风暴圣堂里牧师神神叨叨的悼词,但一无所获。

“您是真正的母亲,从不无缘无故打我,除了菲尔那次,他真的很用力...算了,愿您与诸神寻得真正的安宁。”

他留下最后的几个字给母亲,随后将母亲的衣物扔下悬崖,狂涌的海浪瞬间将它们吞没。

走下风暴断崖时,他听着雷鸣般的响声在干裂的火山石上回荡,他暗自思索,母亲能活到中年,一无所有的孤儿能活多久呢?

但卢卡斯并不是一无所有,他早已收拾好了行囊,母亲多年积攒下的银两也足够他维持一段时间,况且米拉夫人平时不像其他同事一样爱好胭脂华服。

只要把钱拿到手就行,我的人生从此由我自己做主。

他来到山脚下,他的坐骑小风暴正焦躁不安,前蹄随着天边轰鸣偶尔惊起。卢卡斯拍了拍它宽厚的肩膀,安抚着:“冷静点,”

小风暴生的高大壮美,灰色的毛发在闪电的映衬下宛如银丝,四肢高挑,如果第一次看见,旁人总会误以为这是一匹优秀的战马。

卢卡斯也总是暗自得意。但他心知肚明,小风暴只是他在马厩里从老板那儿用最后的几枚铜币换来的一头骡子。

战马也好,骡子也罢,卢卡斯亲昵的抚摸了它的鬓毛,心想:你终会有一天被一名伟大的骑士驾驭。

回风崖镇的道路并不好走,途中还要不得不穿过那片广袤的湿木雨林。

蜿蜒曲折的林间小道早就被无休止的暴雨毁得满目疮痍,马蹄下的路面也从坚硬的花岗岩变成软烂的红松泥土,

一路飞驰,卢卡斯的麻布绑腿和皮革靴已经湿透,小风暴则被飞溅的泥浆时不时打个响鼻。

夜幕也悄然降临,苍白的迷雾在林间穿梭,让道路愈加模糊。两侧树叶不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夹杂着深林传来的狼嚎。

卢卡斯不由得握紧了缰绳,他的心跳加速,手里微微冒汗。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在这片潮湿的雨林中流浪。母亲小时候总是拿雨林深处的鹿角魔和狼人吓唬他,但那些怪物从未真正让他感到恐惧。毕竟,每个男孩都曾幻想着亲手制服一只海怪,或者射杀一只女妖。

然而,比起这些传说中的八爪海怪和三足女妖,他更害怕的是眼前这片林子里潜伏的怪物。

遭殃的先是独自横穿雨林的雇佣骑士和流浪武士,接着开始袭击成群结队的商队,最终风谷领的艾蒙伯爵忍无可忍,派出全副武装的精锐部队深入湿木雨林进行清剿,然而传回的却是全军覆没的消息。

虽然艾蒙伯爵对外宣称士兵是被土匪袭击的,但很多人相信他们实际上都成了那只恶兽的食物。因此嗜血的林中恶兽成为了每个风谷领人的噩梦。

没人真正见过这头恶兽的面目,吟游诗人们扬言它诞生于那场震动整个风谷领的爆炸,那是五年前的一个冬夜,卢卡斯依稀记得当时风崖镇的天空被一片血红所笼罩;风暴圣堂的一名牧师则宣布这是海底巨兽重回人间,是斯特尔惩罚不信的民众降下的惩罚,于是,他将自己锁进祷告室,发誓绝食十天以求神明宽恕。

整整十日,虔诚的牧师除了一点水外什么也没吃,村民们纷纷称颂这“神迹”,相信他的虔诚将拯救他们。直到调皮的孩子在祈祷室屋檐上的麻雀窝里找到几枚发霉的果酱饼干。

无论是歌谣还是祈祷都没能阻止林中恶兽继续嗜血。

为了激励更多勇士,艾蒙伯爵发出了悬赏:任何能杀死那只林中恶兽的人,除了得到等重的金子外,还能迎娶他的独生女——珊娜小姐,响应者寥寥,除了几个拿着松狮头和野牛骨冒充战利品的猎人,等他们被吊死后,再也没人敢提林中恶兽这几个字。

现在整个狂岚地的领主都在招兵买马,集结军队,以响应卡桑瑞王室的希尔斯王子的召集,对抗日益强盛的自由民大军。雇佣骑士和渴望建功立业的庄稼汉像嗅到奶酪的老鼠一样纷纷涌向各个城堡,但只有风谷领无人问津,都怕被艾蒙大人派去雨林里送死,而艾蒙大人因羞愧难堪,从此紧闭风谷堡的大门,不再出席任何宴会和狩猎。

不少人为此庆幸,这样可以免受战争的波及,但卢卡斯认为其中不包括自己,他已然决定要离开风谷领,怯懦的艾蒙不值得自己托付性命为他效力,他要去投靠一个愿意下山西进的领主老爷,毕竟有是什么比与狂野英俊的希尔斯王子并肩作战更荣耀的事情呢?

但他下意识的瞥了一眼空荡的腰间,那只晃荡着一把孤零零的匕首。我的剑还留在该死的红房子里。

没有宝剑,何谈骑士呢?

一道白色幽灵从卢卡斯的右眼前闪过,仿如银色闪电,拖着残影在树干间闪转腾挪,

动作迅速,敏捷诡异,它紧贴着小风暴的步伐,与之平行。

林中恶兽?

他的脊背不禁一凉。

那道白光却猛地一跃,冲到了小路中央。

竟是一只白鹿,他暗自庆幸,但小风暴却被吓了一跳,双蹄高高扬起,几乎将卢卡斯甩下马背。

他赶紧用力按住缰绳,轻声安抚着坐骑。

心中却闪过一丝嫌弃,

“如果你是匹战马就不会这样了?”

但随即他狠狠拉拽着缰绳便,咒骂自己。

“它都没嫌弃你是妓女的儿子呢。”

直到恐怖的断崖在天际线上缩小成模糊的一颗沙,他才看见了风崖镇的那破旧却熟悉的木门。

风崖镇一个坐落泥沼上的林木小镇,四周被红褐色的烂泥所包围,用岩石砌成的城墙早已被风蚀,呈现出斑驳的灰色。城北有几座低矮丘陵,上面种满了结实的铁木,以及在小镇任何角落都能望见的圆形堡垒和礼堂。

进城的唯一道路也被暴雨摧毁,只剩下了几块浮在烂泥上的松木板,有几块甚至已经陷入深处。

浑身沾满了烂泥后,他才好不容易进了城,

小镇上大部分的店铺已经歇业,只有远处的几栋房子还闪烁着灯火。

他先把小风暴送回了马厩,将缰绳递给了马夫达维,同时叮嘱着。

“好好给他洗个澡,顺便加个餐,我感觉它最近瘦了不少。”

达维搓着脏兮兮的手,嘿嘿一笑

“哟,你小子别血口喷俺,这骡子跟驴吃的可都是一样的两斗豆子,没瘦过。”

“小风暴要三斗,外加一个苹果。”

“哈,那种好东西得是骑士老爷的马才配吃的。”

“小风暴不比战马差。”他强调。

达维故意翻了翻白眼“妓院里冒出个骑士,真是见鬼咧。”

他忽略马夫的嘲弄,达维从来都是这样,驯马算得上是风崖镇的一把好手,但把别人也同对待最顽劣的野马一样。

不过,卢卡斯明白,等他离开风崖镇,恐怕再也见不到达维了。虽然嘴硬,但心地不坏,还教了他不少驯马的技巧。

希望自己将来不会想念达维。

离开马厩,他径直朝红房子走去。

四层楼高的红房子耸立在马厩的正对面,墙面被石膏涂成了娇嫩的艳红色,四周环绕着铁匠铺和渔贩铺子,像一个被子孙拥挤着的肥胖祖母。

整个风崖镇除了礼堂没有比这更气派的建筑了,礼堂和妓院,哪个稍具规模的城镇少得了这两大圣地?一边救赎灵魂,一边满足肉体,倒也算得上各司其职,互不干涉。

尽管已近深夜,但红房子大门外仍喧闹不已。醉汉要命嘶吼着,为两个扭打的嫖客助威,

他索性在门口的摊上花半个铜板买了根滋滋冒油的烤肠,就着水壶里残余的蜂蜜酒冲下了肚,看到两人都瘫倒在地上后才迈步踏进红房子的大门。

红房子的一楼是用来招待食客的圆形大厅,在这里渔夫,铁匠,伐木工或者领主的卫兵都齐聚一堂。

每个窗户前都悬挂着的粉红色的蜡烛将整个房间笼罩在一层浅浅的昏暗光晕中,连空气都散发着蜜酒和一股说不出来的甜腻香气。

远处的一桌上,几个赤裸的妓女齐齐坐在男人的腿上,双手在桌下轻柔游走,偶尔发出一声轻笑,引得兴奋的男人也跟着欢笑。

换做旁人早已面红耳赤或口干舌燥,但卢卡斯早已见怪不怪。这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他长大的地方,打小,他就被红房子当奴隶使唤,无论是后厨的帮工,打杂的学徒,还是端酒的小厮他都干过。

等他再长大点,人们发现他的个子比同龄人高出一截,于是他就成为了红房子里的打手,专门教训醉酒闹事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