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一间房内灯火彻夜,在满庭辉煌的宅院里,这点光亮微不足道又格外惹眼。
裴家世代行商,在吴州还没有成为商贾之地时,便已在此地经营三代人了,后来又借着吴州水涨船高的东风,陡然成为了首屈一指的吴州巨富。
本朝重农抑商不太严厉,但本末之别还是分得很开。商人的财富并不能给自己带来除了享受外更多的特权,是以,靠财富与联姻结交官宦贵人,是这些富商们做大之后的首先要做的事。
当初裴家之所以选择与陈家结亲,一是感念陈家祖上的恩情,二就是看中了少年聪颖的陈琦。本来还略显犹豫的裴老爷听到京城传来的消息,当即拍板,嫁女。
如此,新科进士返乡娶妻,双喜临门在吴州传为了美谈。
好景不长,随着陈琦接连被贬,不光地方官的态度起了变化,裴家的态度也一变再变。直到陈琦被贬出京,裴家放出话来,荔娘自小在吴州长大,北地苦寒,担心她跟着陈琦去了会受苦,考虑再三还是留她在陈家老宅侍奉老人吧。
彼时的陈琦陷入消沉,本来自己在京任职时荔娘因为在病中也是留在吴州家中,思来想去也觉得不该要她来陪自己流离吃苦,也就同意裴家的要求。这一来到如今,两人虽结为夫妻多年,相伴日子却是屈指可数。
是以裴家在得到陈琦死在北地的消息后,权衡再三,也顾不上传出去坊间会如何非议,执意去陈家生抢回了荔娘。为此光是打点州县赃官们,就掏出去十几件玉石字画。一想到此,裴志青就憋屈的牙疼,这帮子赃官说什么官宦妻怎能再嫁,就为了多从自己这多套点财物。而让裴志青更憋屈的,是荔娘自从回来后,已经自断食水两天了。
“那个死读书的有什么好的,官他当不好,连命他都没保住,还值得你守寡吗?”
想到白日里,自己说完这句话就被荔娘一个瓷瓶砸到脚下轰了出来,裴志青就越发气闷。
入夜后正想独自在房中清净清净,谁知不开眼的又来砸门求见。
“谁啊,别来聒噪,有事明天再来报,今晚别烦老爷我。”
“不行啊老爷,出大事了,陈家姑爷没死,有人看见......”
裴志青老大的体格一点也不像个商贾,推开房门一把揪住了来人前襟。
“说什么胡话,半夜发疯寻老爷开心?”
来人一个劲哆嗦加挣扎,这才让裴志青看清,是在裴家服侍多年的老仆。这人他知根知底,许多年没出过差错,看来怕是真的。
“哪来的消息,谁看见什么了?”
那老仆捯了两口气,向身后招了招手,那之前在茶肆里看见陈琦身影的仆役走上前来。
“他是刘家的仆役,亲眼看着陈家姑爷进了陈家大门去了。”
待裴志青问明,这个更大的难题就摆上了这位裴家老爷的心头。
翌日,陈家大门被敲的震天响。
陈琦忙去看来人何意,免得惊扰了母亲。
“给二姑爷问安了,老爷请您过府一叙。”
来人撂下这句话,便直挺挺的在门前杵着,好像也没有让陈琦回去梳洗更衣的意思,预备着就这么给他带走。这不是问安来的,更像陈琦在北地时听老百姓们常说的一句俚语,即所谓“野狐狸为鸡拜寿——没好心”。
陈琦无心与这小厮纠缠,只说到自己要去县衙奉职,之后自然会去裴家拜见丈人,便赶走了不情不愿的裴家仆役。
“琦儿,是裴家来人吧,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娘勿虑,儿子知道该当如何。”
陈琦更衣后就直奔了吴县县衙。吴州下辖六县,吴县管辖整个吴州城,外加城外五里范围内的田户。在这吴州境内历来算是数得上的紧要衙署,是以吴县县令向来能在吴州地界说得上话。
但今日县令不在,听属吏说李县令昨日就出城饮酒去了,短则今夜能回来就不错了。好在这吴州城里小事有这些小吏支应着,大事就告到刺史府去,竟然也能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