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一人只是静坐，自进屋后一言未发。他是贺承绪多年的门生，又娶了贺家女子为妻。自然晓得这位贺刺史的脾气，乱哄哄一堂聒噪，只会让他更加的阵仗大乱。

“贺公稍安勿躁，学生有一言，不知......”

“讲”

那人待其他僚属门生坐定，施施然起身拂衣，好不得意。本还想多风雅一会儿，但瞥见贺承绪脸色已有不悦，也就不再卖弄。

“学生以为，眼下要紧事诸多，而叛军南下之事尤重。但毕竟此消息还未查实，尚不知叛军是否真有南取吴州的意图。我们可以派人往北去探查，待有了确切消息再做处置。”

他蓦得停了话语，但贺承绪知道他还有后话，虽恼怒，但也还由着他耍文人架子。

“事若如此，还不算十万火急。可是贺公，学生忧虑的是性命攸关就在眼前的大事。”

这唬人的话语引得在座众人纷纷惊诧，顾不得体统开始交头低语。贺承绪轻咳，示意那人说下去。那人说起了吊人胃口的话。

“三年兵乱，虽是举国震荡，实则只是北地与京城打得天翻地覆。而吴州及以南的各州所受波及微乎其微。因此也都在尽量保持着正常的官府运作，官吏各司其职，百姓也没有出现大的动乱。可如今皇帝西狩，相信这消息不久便会在百姓中传开，免不得民心动荡。此时若是再传来叛军南下的消息，只怕是人心难制啊。”

见众人似有不解，那人又继续说。

“学生所指的人心难制有二。其一为民心，民不能安居而逃散，则吴州顷刻间便可为一座空城，到时是守是降，都不可为了。”

“其二，是野心”

这“野心”二字仿佛是他咬紧牙关后从冷颤的齿缝间挤出来的一般，令听者如坠冰窟。

“天下兵戈已起，那钱熹本是台阁重臣，顷刻间便引兵叩关，直入京畿。如今朝廷畏在陇右，上意难料。难保不会有人认为朝廷已失其鹿，又到了该逐鹿天下的时候。若真有贼人蛰伏，必定会趁民心动荡而竖起反旗。吴州城矮兵寡，到那时，贺公可还能凭一刺史名头护佑家小?”

那人摆尽了谋士姿态，也确实说出了惊骇满堂的话。

贺承绪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又唤回其中几人相与耳语，大概是一切妥当，他才又理了理衣袍冠带，回去见陈琦。

待到一脚跨入陈琦所在的后堂时，贺承绪已经想好了一切自认为妥当的谋划。事情紧急，他也就思虑着，不妨与这位小陈郎君开门见山。

“吾弟久候了，我已差人前往北面打探消息，若情况属实，弟实是救吴州百姓于水火，挽南国州县于狂澜。”

陈琦只是摇头，不敢居功。静等贺承绪的下文。

“弟才识宏博，当年初次试于京城，便以二甲入仕，又在各部司及州县历练多年。这次历尽艰险回到吴州，定是有神灵护佑，亦是护佑我吴州。现如今形势危急，兄知你有伤在身，但还是望弟能肩扛大任，领一官职。前任吴县县丞十日前刚刚去职，不知弟可愿往续？”

陈琦被这一番感情颇为淋漓的说辞打动了，眼前这位贺刺史看起来倒还是想着保全吴州。

“刺史抬爱，下官自然领命。”

贺承绪眉开眼笑的送陈琦出府门，那笑容一直维持到陈琦的身影隐没于人群。

这第一步棋，算是落得顺顺当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