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堂木的声音响彻公堂，金元语气不善：“回答本县的话！”
“坐牢就坐牢，反正又没出人命，你也不能拿我怎么办！”百里垢铁了心不肯答应金元点提议，宁愿选择坐牢。
这金元倒是没想到，他到抽一口气，看向陆平。
陆平朝他摇摇头，神色无奈。
金元叹了口气，正准备退堂，只见百里吉不顾衙役阻拦冲进公堂，一上来就跪了下去，说道：“金大人请等一等，小儿年纪萧不知事，冲撞了您，我先给您赔个不是，您看我三分薄面，千万不要与小儿计较，我们卖米，不仅如此，若表现良好者，可多加一斗，大人，您意下如何。”
这相当于一文钱卖两斗米，简直是倒贴！
他此话一出，在场之人都感到震惊。
百里垢心疼钱，正要理论，被百里吉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金元看向谷雨，他脸色同样很震惊，这会儿功夫一句话也说不出。
“大人，您以为如何？”百里吉见金元迟迟不说话，又问了一遍。
金元脸上挤出笑，点头答应了。
虽然他预感百里吉肯定会在这里背后使坏，但谷雨重整米店需要一些时间，他只能答应：“还是百里员外慷慨，不过一文钱买两斗米可是亏本买卖，员外当真要如此？”
百里吉态度真诚：“我也是归县人，看着乡亲们因为水祸妻离子散，无家可归，内心很是难受，早就想做点什么了，可是一直下不了决心，直到谷兄的出现，彻底点醒了我，天灾面前谁都不能幸免，大家若是不能同心协力一起对抗天灾，那迟早会走向灭亡。”
百里吉一番肺腑之言，听得在场众人大为震撼，衙役们纷纷留下感动的泪水。
百里吉虽然吞并了归县三分之二的土地，但他愿意低价租给大家耕种，灾年歉收的粮食也可以等到丰年再补交，他从来没有主动向谁讨要过粮食。
当然，百里垢除外。
这父子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若不是金元置身事外，能看清局势，他还真会对百里吉感恩戴德。
金元笑了笑，说道：“竟然如此，有劳百里员外奔走一趟，尽早开放米店。”
“我这就去办，多谢大人。”百里磕了个头，拉着百里垢退下了。
出了公堂，百里吉那和善的面容瞬间冷了下去，百里垢耸着肩膀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说。
“还站着干什么，没听见方才金大人的话？”
百里垢抬头，对上了那双阴鸷得目光，吓得呼吸一窒，反应过来后赶紧低下头去，回道：“儿子这就去办。”
他说完，匆匆离开了。
金元下了公堂，差人送谷雨回去。
谷雨道谢，拒绝了他：“有劳金大人费心，草民这点小伤不碍事。”
金元不看他，径自走入花厅坐下，陆钦见他进去，起身退到一旁站住。他在主位上坐下，朝谷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谷雨道谢在左侧坐下，只听得金元说道：“本县差人送你回去自有道理，你不必急于拒绝。”
谷雨面带疑惑，朝他看去。
金元笑道：“谷兄初来乍到，想必并不熟悉百里垢此人性情如何。”
谷雨点头。
他原本是赴清县县令赵行之之邀，前去赈灾，被马贼袭击才被迫滞留归县，见归县灾情严重才决定在这里放粮，对归县情况所知不多。
金元又道：“他性格顽劣，横行霸道，时常与人发生口角甚至动手，归县人对他是避退三舍，惧而远之。”
谷雨眼中充满疑惑，略一沉思又觉得没什么不妥。
地方豪绅仗着家中有钱有势，横行霸道，这样的人他周围比比皆是。
金元又道：“顽劣归顽劣，可他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对生人发难，哪怕是对家，从无例外，今天这种状况是第一次。”
谷雨隐隐猜到金元话外之音，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谷兄远道而来，所带粮食有限，布施灾民只是解难民燃眉之急，水祸过后，米庄照常开放，百里垢该如何便如何，他为什么偏偏要再这个时候选择对你发难，本县百思不得其解。”
谷雨笑容僵硬，咽了咽口水，说道：“也许他不想错过发财的机会，毕竟灾年农户粮食歉收，甚至颗粒无收，他可以乘机抬高米价，血赚一笔。”
金元摇头：“不对，百里吉名下三家米庄，丰年米价四钱一斗，哪怕到了灾年，最高也从来没有超过六钱，正是因为如此，归县不管丰年还是灾年，米价都是渭南几个县中最稳定的，从来没有发生动荡，更别提民乱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直勾勾盯着谷雨：“谷兄手中的粮，应该所剩不多了吧？”
谷雨笑容尴尬，点了点头：“实在惭愧，店中确实没有多少米了，不过在撑四五日，应该没有问题。”
“那四五日过后呢？”
这天可没有一丝要晴的意思。
谷雨不说话了。
金元一笑，替他说道：“谷兄放完粮，倒是可以扭头就走，不必管归县百姓死活，可百里垢不行，他家在这，到时候所有的难民又会涌回去，可他们受了一文钱一斗米的便宜，再去花三文钱买一斗米，怕是会心中有怨。”
金元的话已经很明白了。
人心是永远满足不了的，他们受过恩惠，不会心生感谢，反而会觉得这份恩惠是理所当然的。
百里垢正是因为害怕谷雨走后，大家会把在谷雨哪里得到的便宜转移到他们身上，所以才带人闹事。
只要能让大家认识到违背市面规定有何下场，把米价恢复正常，他就没有白费功夫。
谷雨垂下了头：“金大人教训的是，草民知错了，草民回去之后，一定会向大伙解释清楚。”
金元摇头：“不仅如此，卖米得来的钱，你得尽数归还，另外作为惩罚，你得交一千两保证金，以后没有本县允许，谷家名下所有商行，不得进入归县。”
这个惩罚有些重了，陆平想出声劝他，可金元面不改色，眉头紧皱，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草民遵命。”谷雨倒是识趣，不管金元怎么罚，他都一一接受。
金元起身，吩咐道：“陆平，你走一趟，清点完银两之后，如数收库。”
他说完，看了谷雨一眼，转身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