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陷入了泥淖,被潮湿粘腻流动滞涩的泥浆包围裹挟,身体不断下沉,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她即将被吞没了,窒息的感觉席卷全身……
柯采薇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冷汗涔涔而下,浑身潮湿的不适感,让方才的噩梦如同真实。
丈夫江靖宇的鼾声隐隐约约从隔壁传来,他昨晚应酬回来便合衣躺下,被柯采薇嫌弃酒臭,赶他去了客房。
柯采薇起床到客厅倒杯水喝,忽然嗅到一阵熟悉的臭袜子味儿,果然,江靖宇脱下的外衣、衬衫、袜子等都随意散乱扔在沙发边上。这一幕似曾相似,不知已经出现过多少次,以至于让她微微有种时空错乱的即视感。
她曾经不止一次怒气值飙升,拉着江靖宇要他把所有脏衣服扔到阳台上洗衣机旁的脏衣篮里去,引发一连串的指责与争辩。然而现在是凌晨三四点,她还不至于如此神经质到半夜把江靖宇弄醒,而且之前噩梦中的情景犹未消散,此刻她只觉疲倦和麻木。
转身到浴室用毛巾简单擦拭了一下,柯采薇无意间瞥见鬓边闪过一缕银光,仔细看去,耳后的黝黑浓密之中,不知何时有一根发丝已经是刺眼的全白,心中升起一股凉意。
柯采薇今年三十五岁,结婚八年,女儿七岁,儿子两岁,外人看来再光鲜美满不过的生活,对她来说却越来越像是深陷其中难以挣脱的泥淖。
这辈子就这样了吗?五年,十年,二十年以后,还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想到此处,柯采薇再次涌起梦中那般强烈的窒息感,眼前莫名一阵昏暗。
回到床上,精神既疲倦又亢奋,辗转反侧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起身戴上手套把沙发上的脏衣服收拾进洗衣机,重新设置了定时启动。但那双臭袜子,柯采薇没忍住嫌恶,扔进旁边的洗衣漕里,就看江靖宇会不会发现,然后自觉手洗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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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江靖宇醒来起床,柯采薇已经上班去了,她在市区中心工作,一向出门早以免堵车。阳台上晾着洗好的衣服,然而早餐是没有的。他瞥见了洗衣槽里那双脏袜子,猜到柯采薇的心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懒得动。晚上回来再说吧,他想。
早上没和柯采薇照面,他甚至隐约有些庆幸,实在不想再次听她用冷淡的口吻说道:“我们需要好好谈一次,你什么时候有空,这个星期六晚上?”她是美剧看多了吧,就差没直接说We o talk了,那口吻,跟她在电话里和人预约工作会议一模一样。
还能谈什么,无非就是柯采薇因为洁癖嫌弃他把家里弄脏弄乱,然后指责他态度不端正,不肯改变行为习惯罢了。结婚这么多年,都生两个孩子,她还这么小资情调。他江靖宇可是公认的好男人好丈夫,不嫖不赌,也就工作忙应酬多,那还不是为了这个家。男人嘛,谁能那么讲究,她柯采薇作为一个女人,孩子有双方父母照看,也没让她怎么操心,既然洁癖看不惯脏乱,自己收拾收拾洗洗刷刷不就顺手的事吗,何必用她的条条框框来约束他?
而且,她从前可不是这样。江靖宇想起两人刚结婚那两年,还没有孩子,柯采薇工作再忙,也会在出门前给他准备好简单却温馨的早餐。爱心造型的煎蛋,或者剥好的水煮蛋,和热了的小笼包或蒸饺之类一起做蒸笼里保着温,盒装牛奶泡在蒸格下的热水里,他起来后拿出来,余温刚好不冷不热。但不知道从何时起,这样的温柔贤惠已经越来越少见,她变成了一个只知道工作的冷漠女人。
回想间,江靖宇换好了干净的衬衫和外套,突然铃声响起,下属来电说有一份今天必须寄出的重要标书,部分关键细节条款还需要和他讨论确认。江靖宇是一家工程公司的销售总监,虽然不用打卡考勤,但遇到事情忙起来是无所谓上班下班时间的。他急忙拿起手机车钥匙出门,临走看了一眼生活阳台洗衣槽里的脏袜子,下定决心就不洗了,看柯采薇能拿他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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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采薇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司郑凯玲如往常一样已经在工作了,双手飞速在键盘上打字,大约是在回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