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话,暂时听不懂没事,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懂的。”
“好的二叔,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在心里了。”
“二叔那我再和你商量件事呗,以后能不能别叫我小石?石头,石头,叫的跟个不开窍的棒槌似的……”
“呵呵,不行,此事没得商量。狗尾巴草知道吧,名字难听,可架不住其生命力顽强啊。如今世道生活苦,谁不是在夹缝中讨生活。因而老一辈们才会用心良苦,为自家孩子取各种低“贱”的小名。还不就是盼着你们都能好生养活,平安长大吗……所以说,谁小时后还没个乳名啊,二叔没给你取大壮,二狗,黑牛就是好的了,你就知足吧。再者,小石这寓意我个人觉得就挺好,请问这世间有谁的生命力,还能什么比石头更顽强的?哈哈……”
“呵呵,二叔那你乳名叫啥?”
“没大没小,不要瞎打听,反正我是不会说的……”
“……”
……
傍晚,绮丽霞光映透着苍茫的云海,让天空不知何时飘落起了绯红色的小雪。遥遥望去,天地间就仿佛飘扬起无数离家出走的红色蒲公英,在彩霞漫天的大舞台上轻盈飞舞,尽情游荡,俨然交织成了一幕瑰丽与梦幻的唯美画面。
晚风呜咽的门外,夕阳拉长着一人的影子。红光扑面,今天再度被夫子叫到门外罚站的男孩,迎着久违落日的余晖,看得有些痴醉。但不知为何当这白里透红的世界逐渐落幕时,男孩的神情也跟着落寞起来,不经意间他眼中已经布满了氤氲的泪水,紧抿着的嘴角满是苦涩。
他叫许真意,小名叫作小石头。年仅九岁,未曾见过母亲,依稀中只有父亲的印象存在。至于跟父亲相处的过往,好像也随着三年时光的消磨,正逐一的淡忘。不过此刻看着落雪中的夕阳,又让他在恍惚中记起了,三年前同样红霞飞雪,父亲蹒跚归来的一幕。
约莫是在许真意六岁生辰那天,原本满脸胡茬,整日酗酒的父亲,当天突然跟换了个人似的。不仅一大早起床精心打理了一番仪容,刮掉满脸的胡茬,而且在换上了一身洁净的衣服后,就说要出门一趟。记得临走前,父亲还破天荒的笑着说要给小石带生辰礼物,让他乖乖在家等自己回来,说完便及早的出了门。
就这样第一次怀着满心期待的许真意,一直坐在门口从日出等到日落。直至傍晚,在飞雪连天的霞光中,他远远地就看见有一道身影正朝自己蹒跚走来。
不时随着人影走近,当他看清来人是谁后,刚准备满心欢喜的上前迎接时,却瞧见对方那苍白的脸庞,蓦地朝着他歉意的笑了笑,紧接着来人的整个身子,便“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冰冷的雪地里。
望着父亲那突然倒下的身影,许真意方才提起的心瞬间就跌到了谷底。下一刻,他只顾慌不择路的跑上前去,想将那高大身影用力扶起的同时,嘴里还在不停地哭喊着父亲的名字。但直至他声嘶力竭,泪雨流干,那倒下的身影却再也没有半点回应。之后,在二叔的操持下,给家里办了一场简单的白事,就这样匆匆下葬了父亲。
或许对于经历过生死离别的人来说,更能在一夜之间学会长大。因而许真意也不例外,自此他学会了独立,学会了人情世故,更学会了忍耐。但随之他也会把某些不愿想起的悲伤,用下意识的遗忘去选择掩盖。就如这些年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父亲的印象跟过往,渐渐地愈加变得模糊不清,再也无法从头记起……
……
门外罚站的许真意,慢慢收回起思绪,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跟自己手掌差不多大小的圆形玉佩。随后将它高高举起,迎着空中映射而来的万千霞光,就这样呆呆的看着。
旋即霞光穿透过玉佩,折射出浑浊的黄光,清晰地映照出了布满絮状的内里。从这便不难看出这块玉佩用料极差,质地浑浊不说,那玉面的纹理也早已消磨不见。至于内里更是布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痕,恐怕轻轻一摔就会当场粉碎。
然而这块看起来老旧且劣质的橙黄色玉佩,却是在父亲下葬前,二叔从其紧握不放的手里发现的,之后才转交到了他的手中,显然这就是父亲那天答应回来,带给他的生辰礼物。
凝视良久,许真意收回目光,重新将玉佩收好。三年来他也有思索过父亲的死因,但一直得不到答案。唯有想到这块父亲至死都不愿松手的玉佩时,才会让他觉得父亲的突然去世或许跟它有关。
因此每天闲来无事就会拿出来仔细的观摩,可是无论他怎么看,都觉得这只是一块用劣质玉石打磨而成的玉佩。不但跟他在市井地摊上,看到的那些玉佩区别不大。而且就两者对比的话,明显这块玉佩的质地与外观还要更加劣质些。
因而又让他难免质疑起来,产生其它想法。兴许这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玉佩对于别人不重要,但身为父亲对孩子许诺一定要带回来的礼物,那么它本身而言对于前者来说就显得十分珍贵。因此对于父亲的死或许另有原因,可至此也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是父亲,留给他在这个世间最后的礼物跟念想,说什么他也会好好珍护。而在求学的三年里,也让许真意明白了有些东西的珍贵不在于价值,而在于其所存在的意义……
就像这两年来,二叔一直想让他过继过去一起生活,但都被他婉拒了。他知道他一直有属于自己的家,有未曾见过的母亲,有陪伴自己短暂路途的父亲,还有一间替自己遮风挡雨的茅屋,这便是自身最珍贵的东西。就算以后他们都离去了,可在稚童的念想里他们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