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十一月，有两个节气，一个是大雪，另一个是冬至。

寒冬时节，本应满天飞雪，可是六点山的山头依旧光秃秃，不长草，也没有白雪蒙顶。

从六点山的山脚处，往南走大概七八里路的脚程，有座村落。

小村落名叫虎须村，村子不大，人烟稀少，几间茅草屋散布在一片树林中，没人知道村名的由来。

如果站在六点山上往南边看，隐约能瞧出一条弯曲土垄将这几间茅草屋串联起来。

公牛哀很得意的走在土垄上。土垄是他去年召集虎须村，仅有的几个村民修筑起来的，砸得很结实，还特意种了一些花草在垄边，不怕雨淋水冲。

他身形壮实，手臂和臀部把黑葛布做的衣裳撑得鼓鼓的；尤其是臀部，走起路来左扭右摆，像猪屁股一样。

虎须村的村民时常私底下以此为谈资。

与往常不同，公牛哀今日走路姿势很轻盈，腰间佩挂两块黑玉，动作小心谨慎，尽可能使那两块石头不晃荡，防止磕了碰了，即便玉质一般，这可是金贵物。

本来不舍得挂在腰间出门的，只是他大哥鲁春秋非说天极城的体面人都这样，咱也得学着点，免得有朝一日去到天极城丢了脸面。

除了腰间挂玉，他手上还提溜着一个小破锣。

公牛哀扭着屁股，沿着土垄来到虎须村，准备敲响手上的破锣。

突然，他抬眼一瞧，发现陈大发蹲在树下嚼着黄土，嚼了几下又吐了出来，又继续。

他不记得陈大发具体是哪天出现在虎须村，只知道来了一个多月。

那时候，陈大发像坨烂泥趴在飞来湖边，还是萧李素宝在湖边瞎逛发现他的，最后把他硬生生拖回虎须村。

事后公牛哀听萧李素宝说起，当时她闭着眼睛用麻绳绑着陈大发的脚脖子拖回来的。

她谨记鲁春秋教导的男女授受不亲，因此陈大发啃了一路的黄泥巴，幸好飞来湖离虎须村不远，要不陈大发的正面非得磨平不可。

萧李素宝把光屁股的陈大发拖回虎须村后，便拿出她爹留下的、仅有的一套衣裳给陈大发穿上。非礼勿视，也是鲁春秋要求的其中一条规矩。

公牛哀看着蹲在树下吃黄泥巴的陈大发，没做过多理会，大手一挥，敲响破锣。

三声锣响过后，公牛哀扯开嗓子喊，第一个字声音稍微拖长：“按......天极月令，仲冬之月，土事毋作，慎毋发盖，毋发室屋，及起大众，以固而闭。”

公牛哀敲锣一下就喊一遍；他的嗓音倒没什么令人讨厌，只是手上的锣声确实不甚响亮，传不了多远。

陈大发在公牛哀敲第一下锣的时候，紧紧握住手中的黑鞭。

如此高声喊了三遍，公牛哀扭头便走，转身之际还瞥了一眼陈大发，暗自呸了一句：“傻子！”

嗯？

公牛哀感觉脚底的草鞋缝隙处传来一丝清凉，踩到了一坨屎。从那坨屎的软硬程度，脚底传来的冷感以及气味，他很笃定的判断出，这是猪屎，一个时辰前才拉的。

去年修筑这条土垄的时候就说过，不管是两条腿还是四条腿的，都不准把污秽之物撇在垄上，要严格按照鲁春秋定的规矩，来维护生活环境。

不是第一次在虎须村踩到屎，可今日他并不像往时那样大发脾气，或许是为了保持在踩到屎以后，依旧不失体面和风度，又或许陈大发在场，不便发作。

茅草屋内，萧李素宝坐在木凳上，木凳旁边有一条没编好的麻绳，她紧紧抱着一头小猪。

小猪的后腿肉跳个不停。

公牛哀因为腰间挂着佩玉，仿佛天极城的体面人，因而在踩到猪屎以后，装作若无其事，只不过走路的动作有些许别扭。

陈大发看着他踩到屎的那只脚，不时在土垄上拖行一小段距离，企图蹭掉鞋底的污秽之物，他便一直盯着公牛哀。

猛然间后背传来一种痒痒的感觉，公牛哀猜肯定是那个傻子盯着他看，嘴里小声骂道：“那傻子，老盯着我干嘛，害得老子都不便用手抠。”；后半句声音略微底气不足，音调小了许多。

“再往前走十七步半，那里有个三尺宽的小水洼。”陈大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离的很近，平静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