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城的雪落下来，以风的腔调咏颂起冬的妖娆。对于马家沟来说，下雪是天公作美，那河水好似漫浸了白色轻沙，一起奔涌至松花江里融释污浊，改头换面。

一场大雪，太平桥两岸被雪盖住，河水的臭味变淡，凛冽中有了清幽意味。不远处的小木桥看上去单薄而落寞，很长时间不见一个行人，一片片白顶房子，分不清是草房或砖房，模糊了远近高低的杂乱无章。

1982年寒假。

来到春龙家，见春波正指导春龙做脚滑子。脚滑子，是用一块一二公分厚的木板，按照自己鞋的尺寸锯成长方形，在木板上固定两条粗铁丝，并在鞋头钉两颗钉子当刹闸。

春龙拿一块已经锯好的木板对大鬼说：“你看，这上面有一朵牡丹，好不好看？”看着栩栩如生的牡丹图案，大鬼羡慕的直淌哈喇子，便对春波说：“哥，也给我做一个呗。”春波答应了，又说：“你最好是自己学学。”学会并不难，难的是要有一块好木板。

仔细看春波把脚滑子做完，觉得差不多会了。大鬼回到家，想起春龙脚滑子上的牡丹，脚踏牡丹滑在洁白的雪地上，一定是飘飘欲仙啊。可到哪儿去找带牡丹的木板呢？他在屋里找了一圈又一遍，不仅没有牡丹，连朵狗尾巴花都没有。

坐在炕上望着天棚发呆，棚子上的贴纸倒是有花纹，但那是薄薄的纸，又不是结实的木板。哎！木板、木板，他在地上跺脚，忽然看到刚刚背靠的炕柜，柜门上有一扇美丽的小鸟图案，他记得那个鸟，叫画眉。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不是现成的脚滑子吗？

摸着尚还崭新的画眉鸟，那个展翅欲飞的画眉鸟，兴奋与担心纠缠在一起。最终兴奋淹没了一切，他拿起斧头，对着那扇柜门猛砍了下去。得手之后，得意的把画眉鸟展示在春龙面前，受到了哥俩的称赞。

大坝上，脚下雪还没有夯实，已被行人踏出一条小道。大鬼和春龙蹬着脚滑子在大坝上滑行，脚下不断发出吱呀吱嘎声，春龙一个转身停住，大鬼坐了一个屁股蹲儿，可一看脚滑子上的画眉鸟，他感觉屁股一点儿都不疼了。

从小桥滑倒老桥，从老桥滑倒北铁桥，脑袋上热气腾腾，脸蛋红扑扑的。他们越来越熟练，从下午滑倒黄昏，从黄昏滑倒肚子咕咕叫，该回家了。

“这不是你家，你给我滚出去。”

面对暴怒的妈妈，大鬼简直不认识她了，以前都是爸爸须发皆张，五马长枪，这下，夫妻俩仿佛一个模子。何芬芳拿鸡毛掸子抽，任明亮用脚踹，一会儿，鸡毛就打秃噜了。任明亮更绝，踢了儿子几脚后，拿“画眉脚滑子”就要往炉子里扔。还好，关键时刻停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