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抬得了正籍倒是次要,自从卫城、连城建立起已经多少代人过去了,对野原上的人来说,曾经的关内也早就是关外的样子了。
只是这小小的铸铁牌子,能够带来的远不止抬籍改贯这么简单。
“走运啦......老子走运啦!”闻去如想起瘫卧在床的老爹将这牌子递给他时嘴里不住的念叨。
“走运……”闻去如摩挲着手里冰凉的物什,想着那个病榻上的身影,口里默自念叨着。
前些时候不知哪里跑来一伙夏伽国的落逃人马,莫名其妙撞到老爹手上。
单说这事儿自然算不上什么稀奇,野原边境上多的是这样的事儿,可偏那伙人里居然藏了个颇有些地位的娘们儿,为此甚至惊动了肃州城的大人物,这才让老爹捡了份大功劳。
故事到这儿,当然算是天大的好运,只可惜又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伙大概是前来接应的蛮子,老爹他们虽然拖到了援兵来救,一行人却多是伤重到救不回来了。
上面高兴,又念着老爹多年实心用事,这才赏了这么块儿牌子来。
“唉......到底是好运还是霉运?”
想到这儿,闻去如似是困了,便几口吞嚼了残余的干粮,打腰间摘了军壶猛灌几口后,搂着老爹这点算不上遗物的遗物,闭上了双眼。
窟外风雨依旧,原上稀稀拉拉的荆灌愈发的绿了,窟内少年揣着几分难言寂寥的念头,只几息功夫便陷入梦中。
……
厉风啸槛,久雨成烦。
拙荆野梦,其盛何衰?
……
恍惚间,自梦绪飘渺处显出些幻光,隐隐约约似是凝成个人形,难辨男女,更遑及容貌,大约只是今夜湿潮的黄土野原上,漠上少年悠悠梦中,一道无根无源的念头罢了。
只是这念头一直纠扯着闻去如的梦绪不放,硬是搅的他觉也睡不成了。
闻去如有些不甘,紧抓着睡意不放,可谁曾想于朦胧间翻几个身后,偏倒是没了睡意,正烦躁间,忽听得有道破锣般的人声在耳边炸开。
“起来!”
“!?”
到底是漠上卫城长大的孩子,凭的是极为机警,闻去如就地翻身一滚,下意识便往离人声远处躲开,还不忘顺势从身侧鞘内抽出长剑......勉强站定后,这才来得及睁开惺忪双眼,朝来人看去。
来人一袭玄袍,约莫五六十岁,须发尽白,算得上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可此时却偏像个村妇般,大咧咧的双手叉着腰,面带蔑笑的出言挤兑闻去如:
“呦,关外摆弄刀枪的我见得多了,真就少见几个会耍剑的,不过还别说,这副起手的架势......虽然没见过,却是像极了沙漠里的滚地虫,想来也是小子你独一份的绝学了”
见来人是个老头,闻去如心里松了口气,然后转头撇了眼寺门,发觉有些许晨光打屋缝里流淌进来,应是卯时时分了。
见了那明晃晃的日光,闻去如更是安下心来,嘴上便也不让分毫的回击道:
“没见过?简单,教小爷我赏你几下见识便是了。”
那老头闻言居然愣住了,半晌没再回话。
闻去如见状心里有些得意,正欲开口占尽上风,可忽然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一时也没能发现什么异常,正思索着,就见来人指着闻去如跌落在地上的铸铁牌子又开口了:
“东胜卫来的?”
这话一出,闻去如心下顿时有了计较。
这显法召令流通管束严格,收发属用有记录造册,而自年初至今,东胜卫及周边卫城也就他得了一枚,这人既然能一语道出他从哪来,想来应是熟知事务内情的人物。
闻去如心里有了判断后,便赶紧摔下长剑,也不嫌别扭,装出一副乖巧样儿,拱手答话道:
“是,晚辈应召往牧营关念书去。”
老人听了闻去如的话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烦心事儿,语气里却带着几分讥讽,指着庙门说道:
“念书?这股妖风……算了,看你刚才还是咱老道的爷爷辈儿,眨眼的功夫又成了晚辈,就这股子机灵劲儿,倒还真像个念书的料子,既然醒了,那上路吧”
闻去如本来有心想套套近乎,见状也是不好再吱语,只能赶紧三两下收捡了随身物件准备离开,可正当他要伸手拽开昨晚挡门的乱物堆时,这才发觉了适才所感不对劲的原因,顿时身上炸起一层疙瘩,一时僵住了。
正此时,却听那老人又发声问道: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闻去如鬓角淌下一滴冷汗,没敢回头,手上装作整理个人衣装行囊,口上故作轻松的出声答道:
“小子闻去如”
“哦,闻去如……”
听着老人慢悠悠的念叨,闻去如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慌乱,只管一股脑扒拉开阻门的杂乱物件,抬脚往外奔逃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