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程在青桃的搀扶下回到了尹葭葭的房间,房间坐落于府里的西边,离前厅颇远,经过的院子从逐渐花团锦簇到草木荒凉。青桃满脸委屈地说:“府里的人也太过分了,娘子才离开两月有余,院子里就这样荒凉,都不安排人打理。”李嬷嬷轻轻咳嗽了一声,轻声说道:“青桃,慎言。”青桃撇撇嘴不说话了。
等回到屋子里,李嬷嬷关上房门,佟程终于不用装作病恹恹的样子,端正地坐了下来。青桃说:“娘子,郎主好像十分相信净空大师,那是不是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
佟程回答:“这还不一定,虽然今天父亲看起来是没有怀疑,但是我们切不可掉以轻心。”
“净空大师好像名望很大,一般人都请不来,娘子你怎么可以请到大师来的啊?”
佟程笑了笑说:“本来我也没什么头绪,所以派李嬷嬷去打听了一下。本来出家人无所求的情况下,那也就没什么可打动净空大师。但是,我听到李嬷嬷说其供奉的佛像乃黄金所制,身上的穿着的袈裟乃上等绸缎非同一般。一个僧人供奉的佛寺竟穿着如此,说明此人图利。但是传言却说法师不受达官贵人的请求,只见有缘人,也就是说此人还图名。既然有所求,只要能满足其所求,那自然就能请得其人。当然这还全靠嬷嬷的功劳呢。”
李嬷嬷回答:“娘子过奖了,老奴不过按照娘子的吩咐命人用真金刻了一卷大藏佛经送给净空大师。又按娘子教导的在法师面前哭诉,娘子一个弱小女子,因为一道士说娘子命中带煞就无法回家祭拜母亲,心中满是苦楚,要是能得到法师的指点,在其亡母面前诵经,娘子感激不尽,并会着人随法师沿路感谢大师的慈悲为怀。”
青桃恍然大悟,“普通的达官贵人邀请,对法师来说并不会增加其名望。但是娘子这样一宣扬,法师慈悲为怀救助弱女,这样法师既得了利,又得了名。娘子、嬷嬷你们好厉害。”
佟程回应:“嬷嬷,你看青桃这甜嘴,都把我逗乐了。”
李嬷嬷笑道:“就是,青桃嘴越来越甜了。”
“哪有,奴婢说的都是真心话。娘子,奴婢还有一事不明,净空大师说要到西南边施缘,我们还要到西南去吗?我们不留在府中吗?”青桃又问。
“这次回府,首先是要祭拜阿娘,其次是想弄清楚当时落水的原因,再查探一下府中情况。至于后面等我们探清情况,我们再作打算吧。所以这段时间,我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务必让尹府上下都以为我病得十分厉害,回来只是为了祭拜母亲消除煞气。”
李嬷嬷,青桃回答:“是,奴婢知道。”
李嬷嬷心里原先颇为尹葭葭担忧,从前的尹葭葭,由于尹炆和崔氏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尹葭葭身上。只是把尹葭葭安排在一个偏院,今年就要十一岁了,也没有计划送去学堂,更没有请教导先生。一般的士族小姐哪个不是早早地请了教导先生,当初谢老将军虽然对娘子的母亲颇为溺爱,可也是早早请了有名的先生教导。李嬷嬷虽然一心为了尹葭葭,但毕竟她只是一个下人,能做的只是教导尹葭葭礼仪和小心谨慎的处事,在李嬷嬷看来,尹葭葭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毕竟少夫人已经逝去,不能再让尹葭葭有什么闪失。可偏偏因为如此,反而使得尹葭葭养成唯唯诺诺的性子,更是有点安于现状,没有遗传到老将军的果敢与勇毅。而坠湖后的尹葭葭虽然失忆了,但是性格却有了变化。乍看也是安静的性子,然而从安排回府这事来看,尹葭葭变得果敢了,性子也更加沉稳。李嬷嬷有时也觉得尹葭葭似乎换了个人,但又觉得大概是因为人被逼到了绝境,所以激起了求生的欲望。当初尹葭葭的母亲谢瑛生前一直被尹炆的花言巧语所迷惑,直到谢老将军去世,尹葭葭出生,孩子反而使谢瑛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或许尹葭葭现在的变化也可能是因为这次坠湖使她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而这时的佟程其实有自己的打算,她回府主要是为了确认能否通过尹葭葭落水的湖回去现代,并且在心里她还有更长远的考虑,但是这不能让青桃和李嬷嬷知道,只能先这样告诉她们。
李嬷嬷对青桃说:“快去收拾一下,房子放空了两月都有些灰层了,去安排打扫一下。等娘子休息一下,晚上还得与郎主、郎君一起用饭。”
“是,青桃这就去收拾一下。”说着,青桃就去收拾房子了。
“娘子,老奴也去安排一下人手,先前府中有几位奴仆是在娘子园中帮忙的,其中有两位是从老将军府中带过来的,当时走得匆忙,只能留下其在府中帮忙,想着日后府中有什么消息也能及时传达消息。现在娘子回来了,还是得找些可靠的人手帮忙才好。”李嬷嬷对佟程说。
佟程点点头说:“嬷嬷想得周到,我们现在确实需要可靠的人手,嬷嬷尽管去安排。只是务必让他们留意府中动静,如有任何人靠近我们院要及时通报。”
“是,老奴这就去办。”说完,李嬷嬷行礼就下去了。
佟程坐椅子上,观察着房子的一切,心想,这房屋布置倒是很清雅,只是普通的桌椅,没有太多奢侈的摆设。整个院子坐落在府中的一隅,离全府的中心位置算是偏远。从这种种来看,尹葭葭在尹府确实没有受到重视。如若不是谢老将军生前留下了巨额遗产给尹葭葭,可能她在尹府就只能艰难度日了。好在有这些钱财,才能请来净空大师,如果这次能回去,希望尹葭葭不会怪我拿了她的钱财去做人情吧。这大法师来为尹葭葭母亲诵经,也是为其祭奠了亡母,希望尹葭葭也能得安心。尹葭葭此前应该是十分低调的,这屋里摆设就可看出其有意不露其财。之前听李嬷嬷说,当年老将军身故,尹葭葭母亲谢瑛得知消息后难产大出血,生产后的那几天谢瑛发现尹炆的态度与当初娶她时大大不同,她十分懊悔当初自己的识人不明。谢瑛自知命不久矣,尹炆不是可靠之人,害怕自己离世后,尹家为了谢家的财产会不惜牺牲其女儿葭葭。为了掩藏老将军的财物,谢瑛一边假装自己的无知,对尹炆说,葭葭还小,自己百病缠身,谢家的事宜都得依靠尹君帮忙处理,一边命李嬷嬷遣人将老将军府中贵重物品尽数拿去变卖换取银钱和黄金,这样好收藏和携带。至于田地房产,有些尹炆是知道的,就留了部分田契和地契在谢府,其他的都被李嬷嬷藏起来了。可见,谢瑛为了尹葭葭,也是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谢瑛死后,尹炆就马上找人接管了谢府,当时府中早已安排妥当,把卖身契都还给了下人,遣散了大部分奴仆,有几个由于一直跟随将军身边伺候,得过将军恩惠的,不愿离去就归到尹府,跟随着尹葭葭。尹炆在谢府没有得到什么财物,也知道肯定是谢瑛在背后做了手脚,可是他也不敢找李嬷嬷的麻烦,毕竟谢老将军身前言明谢家财产归谢氏子女不入夫家,并且将军虽然身故,但是跟随其多年的亲信还是有一定的势力,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待时机。佟程想着如果这次自己能回到现代,回去前也应该为尹葭葭除去府中隐患,为其找出坠湖原因,也算对动用了老将军钱财的回报吧。
而另外一边,崔氏回到屋里,尹稷早已坐在屋里候着。尹稷问:“阿母,你看那尹葭葭是真的失忆了吗?”
“方才看来尹葭葭倒不像是装失忆,不过她的眼神跟以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倒是有点不一样了。”
“阿母,那我们会不会有麻烦?万一她是装的,去父亲那告状,那我们怎么办?”
“就算她是装的,咱们也不用害怕,她没有任何证据。而且既然她说自己失忆了,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她要想起来了是你推她下湖的,去跟你父亲告状,我们也可以说是她病严重了,记忆混乱,她口说无凭。”
“阿母想得周到。”
“你也是,当初怎么可以推她入湖,万一被别人瞧见,谋害亲人的罪传出去,你还如何凭察举为官?你父亲最是在乎仕途官声的人,任何影响他仕途之人都容不得。“
“我那天本来只是想折几株桃花给母亲,刚好遇到尹葭葭在那里。想着吓唬一下她,结果她自己胆小失足,手还硬生生拽着我的衣摆,我只好推开她,否则我也要随她掉入湖里。本来我也想喊人来救她,但想到万一她污蔑我故意推她入湖,那我可说不清了。再者,阿母你也说了,父亲当时十分不喜谢家留下遗令财产只传给女儿和其子女,既然父亲也不喜这尹葭葭,她死了不刚好合了父亲的意。”
“话虽如此,但是尹葭葭毕竟是你阿父的女儿,你阿父虽然不在乎她的生死,但也不能影响了府中的名声。”
“还好阿母你找来道士,说她命中带煞,她确实是命里克死了自己的外祖父和母亲。阿父也没反对让尹葭葭迁出府外,可见阿父心里也是赞成我们的。只可惜,尹葭葭倒是命大,没有在途中病死,现在反而回来了,还带来了净空大师。阿父是否十分相信那法师的话?”
“你阿父最在意的是仕途升迁,净空大师说那尹葭葭能带来喜禄之兆,他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估计这段时间内,你阿父都不会让人动那尹葭葭的。我们暂时还是静观其变,今晚我们一起用饭时,再试探一下那尹葭葭的病是否为真。”
“是,阿母,我们今晚就看看那尹葭葭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是真的病了还是假病。”尹稷刚说完,这时尹薇薇在其嬷嬷的伺候下走进屋里。
“阿母,你看我今天在外面采了好多小花,嬷嬷帮我编成了花环,我拿给阿母带。“一个稚气的小女孩边说,边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尹薇薇眉眼与崔氏十分相像,丹凤眼,高鼻子,只是尹薇薇年纪还小不到六岁,满脸都是稚气与天真。
“我的薇儿真是乖巧,让阿母看看是怎样的花环。”说着,崔氏接过了尹薇薇手上的花环。尹稷见妹妹来了,说道:“小妹,你看你一来就逗得母亲好开心,哥哥都要嫉妒了。”
“阿兄整体只知道读书,都不跟薇薇玩,还说呢?”尹薇薇撇撇嘴
尹稷知道父亲重视仕途,对自己更是抱有很高的期望。所以在尹稷五岁时还没能去学堂,尹炆就给其请了有名的教书先生,等弱冠之后便可由吏部直接铨选入仕。只是尹稷时常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倒想像妹妹那样无拘无束地玩耍。
“你阿兄是要入仕之人,一直都十分用功,你可不要耽误阿兄的学业。你这个小丫头整体就知道玩,迟点也要让嬷嬷教你点规矩了。”崔氏说道。
尹稷笑笑说:“说起来,孩儿也要去学堂了。”
崔氏点点头,“快去吧,别耽误了。”尹稷行礼后就离开了。
佟程平躺在卧榻上,在想着晚上应该怎么应对。这时李嬷嬷进屋,“回禀娘子,老奴带来了之前将军府中的下人给娘子瞧瞧。”佟程端坐了起来,说:“好,带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