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要来送死,我已经决定放过你们了,为什么要让我为难?”
“不想让王爷为难的,按理来说,此事到此为止,王爷对我们就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
“我这么做,无疑是恩将仇报。”
刘备压了压手腕,剑刃划破了男子的脖颈,鲜血沿着剑身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现在就将你们全都杀光,包括那个孩子。”
男子目光不再沉静,反而变得炯炯有神:“我可以说,但请王爷再答应我一个要求。弑君叛逆,仅我一人而已,与其余人无关”
“说吧。”刘备在这男子眼中,看到了一种明亮熟悉的东西,但他实在想不起来何时曾见到过。
“道君皇帝轻佻,不可以君天下!”
“殿下,花石纲流毒二十余年,各层官吏贪得无厌,都借着皇帝的名头敲诈勒索,大发横财,终使无数家庭妻离子散。朝廷的苛捐杂税更是无数,百姓需要鬻儿卖女来供养官府的需求。”
“无数大船起于淮河、汴河,遇桥拆桥,遇城凿城,即使是运粮的官船都要为其让路,两河沿岸百姓早已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为了那数百万妻离子散的百姓,为了那无数破产的家庭,官家难道不该杀吗?道君皇帝难道不该杀吗?”
男子的声音不大,平静而坚定,但却如惊涛拍岸,已然卷起了滔天巨澜。
料峭的春风依旧在庭院中狂涌,凛冽如刀,割的张邦昌肉疼。张邦昌想不明白,他今天运气怎么这么背,明明只是简单的传唤,为什么要听到这样谋逆的话来折磨耳朵。
他本想继续保持沉默,但总有人没有眼力。
“他说的是真的?”康王问张邦昌。
我的王爷呀,您就不能也装装傻,先把这事按下去,咱们一起共赴国难不好吗?金人就在城外,怎么能一直扯着刁民不放呢?
“咳...咳...,嗯.....嗯....,殿下远离朝政有所不知,道君皇帝本意是好的,是想收集奇石来彰显我大宋国威。只是底下的人执行坏了。待国难过后,当今官家一定会彻查追究相关官员的。”
“殿下,现在金兵就在城外,官家正需要殿下的帮助,咱们要不先把人放了,然后去垂拱殿,先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这已经不是放不放人的问题了,现在是一定要当作此事都没有发生过。如今朝局不稳,这些话传出去,于他不利。
“相公的圣贤书是白读了吗?我虽是一介匹夫,但也知道卫青、霍去病击匈奴,李靖破突厥,薛仁贵灭高句丽才是扬了国威。我还从未听说过有靠几块破石头就能使四夷皆服的。”
“更何况,如今北方的蛮子都打到城下了,我大宋还有何威言?”
男子咄咄逼人,扯着张邦昌不放。
这次,轮到张邦昌满脸通红了,这个刁民,是想杀了他呀!
“区区刁民,居然敢说出如此谋逆之言,我今日就将你就地正法,以彰国威。”张邦昌拔出禁军腰间的剑,直直地朝着男子砍去。
“哐当”一声,康王持剑挡住了张邦昌的剑,张邦昌的手被反弹的力挣了开来,手中的剑也是掉到了地上,又是一声“哐当”的声响在庭院中久久回荡。
“殿下!切不可再包庇此等贼人!”张邦昌声音已经大到嘶哑。
“住手吧。”刘备叹了一声,随后淡然地看了张邦昌一眼。
“这....”
刹那间,张邦昌汗毛竖立,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从没有在什么人的眼里见过如此锋利的光芒。
这真的是太上道君皇帝的孩子?这真的是康王赵构?一连串疑问在他内心接连浮现。
“陈恒弑君的典故相公应该比我更清楚吧,相公不必如此激动。”
“这.......”
今天的事情太过诡异,还是不要再继续纠缠下去为好!万一康王真发疯杀了他,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三十六计,走为上!
“还请康王自重,今天的事,我会当作没有发生过。”
张邦昌看了文弱男子一眼,又朝康王拜了一拜,就带着禁军出了王府。
几个嫌犯而已,虽说这些话无疑是谋逆之言,但就算官家怪罪下来,也总能推脱过去的。
童贯蔡京不也这样一步一步过来了吗?
当官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忍耐!咱可是要做宰相的人,犯不着为一些小事和一个闲散王爷置气!
如此想到,张邦昌反而骄傲了起来,在王府外吹着小风、哼哼着小曲,就不再去管康王和刁民的事了,反而在想着等会见到官家后,要怎么感慨一下官家的辛劳刻苦,要怎么赞扬一下官家的丰功伟绩。
刘备当然没有心思去猜测张邦昌会怎么想,也更没有心思是猜他的行经被皇帝知道了后皇帝会怎么想。
只因此刻在他眼前,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问。
他想起来了,那熟悉明亮的光芒他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他在自己的眼里见到过,他在关羽张飞的眼里见到过,他也在孔明的眼里见到过,他还在那无数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将士眼里见到过。
刘备舔了舔嘴巴,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难道是哪位故人一起穿越过来了?
“见到王爷后,我突然有了一种感觉,即使死,也一定要把东南百姓的境况说与王爷听。”
“那么说,你们根本就不是来刺杀皇帝的?”
“官家已经在东南无数百姓的梦中被杀无数遍了,有机会杀,我当然也是要杀的。”
“哦。”
故人相遇的激动消散得无影无踪,刘备也没有兴趣再与男子多说。他摸了摸口袋,向男子扔了一块银锭,又出剑向男子一挥,斩断了男子身上的绳索。
“你们走吧,哪个时间的百姓都不容易,本王也只是一闲散王爷,帮不了你们太多。”
随着他一斩一收,剑身在一正一斜之间反射出刺眼锋芒。
“真是一把好剑”刘备抚再次摸着剑身,在内心感慨到。
男子却并没有去捡起银锭,也没有去解开同伴身上的绳索,反而眉头紧缩,神色庄重,一步一步地走到康王面前,缓缓弯下身子,跪倒在地,掌心向内,左手压着右手,作拱手状,慢慢低下头去:
“殿下,我相信我的直觉。如今金人比之我大宋官吏,更加贪得无厌,金人若是得势,定还会有更多百姓家破人亡,到了那时,我们怕是想活命都难了。”
“如果殿下有机会成为官家,还希望殿下,能为大宋,能为天下,能为百姓,能为全天下的百姓,去争一争!”
“铛”刘备手中的剑掉落在了地面,又是一声脆响扬起。
他想起来了,那清澈的光芒,就是他当年讨伐董卓的原因,就是他当年打赤壁的原因,也是他当年执意发兵问罪孙权的原因。
千年岁月,往事悠悠。汴水两岸,大浪涛涛。壮士百战,赤胆未改。
虽不相识,却似故人!却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