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章七 · 狱神庙的雪】(1 / 2)贾雨村与王熙凤红楼梦之平行时空首页

【贾雨村与王熙凤·红楼梦之平行时空】

【34.】

明月挂在凛冽的夜空,雪片子在头上狂舞。

太太腰揣钢刀,一身黛色夜行装。

如同一只雨燕,她越过千步廊,轻落在后院中。

进入北镇抚司的禁地,眼前一副《狱神庙》的牌匾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高耸破败的哼哈二将手握重器,满目狰狞地瞪着她。

她嗅着皑皑积雪中细微的味道,毛孔中捕捉到宿敌的气息。

飞鱼服从天而降。

“太太,金陵一别,我们京师又见面了。”

白虎千户手握秀春刀。

“王大人身在何处?”

“人,就在庙里面,有本事就来拿。”

话音未落,风中夹着雪末,一列锦衣卫将她围在当中。

她抽出腰间钢刀。

白虎一个手势,刀片如雨。

白雪做衬,红墙为幕,破败的庙前,星光白刃,玄铁铿锵。

眼见手下连连伤退,白虎暗暗掏出一把火铳。

“砰”一声,雪片碎落,硝石硫磺的味飘散在雪夜中。

鲜血染红了白茫茫。

所有锦衣卫放下了手中的刀。

白虎倒在血泊之中。

大雪鹅毛中,空降而来的几个人将锦衣卫团团围住。

为首的人收起冒着白烟的火铳,他亮出“东厂提督”的铭牌。

“拜见厂公。”

锦衣卫们赶忙收刀入鞘。

“老奴见过王太太。”戴公公拱手道。

耳畔传来京城酉时的梆锣声。

……

【35.】

昔日僧侣的禅房早已被北镇抚司改造成了幽闭的天牢。

狱神庙阴暗的空间里飘散着血腥的味道,一路走下,锦衣卫奇思妙想出的刑具让人不寒而栗。

行至牢房的尽头,昏暗的烛光下一道铁栏,身着囚服的王子胜蓬头露面,满身血渍。

“快开锁!”太太喊着。

狱卒看着她身后的东厂卫队,莫不敢从。

一声“老爷!”,一个模糊的身影在王子胜恍惚的眼中逐渐清晰。

他喉咙沙哑,用尽所有力气,抓住她的手。手指颤颤巍巍在她手心中写了一个“凤”字。

“凤哥安全呢。”她伏在丈夫的耳边轻声。

他闭上了眼睛,干涩的嘴角露出一丝欣慰。

“老爷,挺住。快拿水来!”

太太喂过水,借着烛光,她看得仔细:

昔日的金陵王眼下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屁股更是被刑杖打得皮开肉绽。

她搀扶起丈夫。在左右泥像的目送下,迅速踱出庙门。

早有东厂太监牵过一匹白马。

王子胜被推到马背上,开裂的屁股痛到无法触及任何东西。

“老爷,忍一忍!”

她扯下衣角搓成球塞进丈夫的口中,用绳子将他紧紧捆绑在自己身后。

她挥起马鞭,大喝一声。

马蹄印留在了京城的雪地中。

每颠簸一次,咯哒咯哒。

王子胜痛,钻心的剧痛,一下再一下……

“老爷,你,再忍一忍!”

十里地外就是个小村落,她翻身下马,寻找着羊圈,找到一家,拍门声响彻雪夜。

木门吱扭扭的开了。

“这是刀,这是金镯子——够买你一百只羊,我只要一只最嫩的羊羔!要快!”她对着开门人说。“还有清水、木桶、棉巾,酒,有烧酒更好!”

开门人被吓破了魂,掌着烛火忙去准备。

四分之一柱香后,一只小羊羔被活剥。

“对不起你了。”钢刀滴着血,太太凝视着雪地上一张羊皮默念。

她扶起丈夫,用钢刀剜去患处的腐肉,喷了口烧酒。

一张血淋淋、热乎乎的羊羔皮捧在她的手中。趁着血热气,她端端正正地敷在了丈夫血肉模糊的屁股上。

斗大的汗珠在王子胜的额头滚来滚去。

雪越下越大。

她搀扶起丈夫,马背上双人紧紧捆在一起。

金镯子留在盛满血水的木桶旁。

四蹄腾空,重重踏在一张血淋淋的羊皮上。

……

【36.】

半个时辰后,一路火把重新映红了哼哈二将的脸。

白皑皑的积雪,红灿灿的冰晶,忠顺王注视着白虎的尸体。

“……是东厂戴公公?”

锦衣卫点头。

东厂只有皇帝及北静王有权调度——忠顺王猛然间恍然大悟。

他后脊梁一阵剧痛,险些跌落马下。调整片刻后,他重拾马鞭,命一队顺着马蹄追赶,自己则带着另一队奔向北静王府。

……

门外火把通明,马蹄声碎。

白猫被惊醒,粗壮的尾巴立地笔直。

未等锦衣卫拍打门环,红漆大门已经缓缓打开。

“恭候忠顺王爷,我家王爷正在后院等候。”

琴声悠悠,绕梁而止。一蓝一黄瞳仁炯炯,白猫恶狠狠地瞪着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雪夜中,红烛前,白色、紫色两身蟒袍,四目相对。

“王叔,这么晚来针灸?”

“是你!把王子胜救走了?”

“是。王叔。”

“你放走了朝廷钦犯。”

“哦?他犯了什么罪?”

“锦衣卫密报:王子胜勾结本地商贾和西洋人做生意,截留了朝廷大量白银。”

“就这些?”

“还不够吗?”

北静王不屑地一笑。

“天下贪腐有多少,王叔单单下手金陵——恐怕这原由您、我都心知肚明吧。”

“你?”

白猫通体毛发竖起,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王叔,你说他是朝廷要犯也好,盖世良臣也罢,王侄我都不关心。

我只关心:如今江南被您翻弄了个底朝天,多少银子化成了:一滩水、一团气、一股烟——全没了!”

“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金陵是王侄我苦心种了十年的树,眼见开花结果了。您倒痛快,一斧子当劈柴给砍了、烧火用去了——朝廷得到了什么?您又得到什么了?眼下这个结果,王叔,您满意了?”

“水溶,原来是你?!”

“王侄我可没那么大面子。总是要皇兄点头的事情,才能当个事情去办。”

脊梁的疼痛开始像浑身四面八方蔓延,忠顺王额头冒着虚汗,顿时觉得天昏地转……

一柱香后。忠顺王赤裸上身,趴在雕花的西洋大床上。

烛光下,北静王轻抚着叔叔古铜色的肌肉,上面横七竖八的刀剑如同勋章一样伏在身体的各处,仿佛依稀记载着皇室间刀剑相见的惨烈。

而背脊上近乎致命的一剑,以致他每年秋凉后,伤患处都会引来全身上下剧烈的痛。

一根根银针在犹如星盘的背脊上温柔的抽拔,多年来的针灸,忠顺王早已习惯徜徉在钻心的剧痛中。

“如果二十年前,义忠亲王的剑再偏一点,我现在也不会劳烦到王侄你了。”

北静王将手中的银针悬在半空。

“事事没有如果,总之活下来的是王叔您。”

“是我,但无非是在你的银针下换了个名字——本无二致。”

话落,银针深深扎入穴道。

“当年义忠亲王爱好实学,总爱鼓捣一些新鲜的玩意,天天要先帝开海禁——这点王侄倒是和你这位老王叔很像。

到头来手握一本妖书,因言获罪,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身边一族人。”

北静王手握银针片刻的停顿。

“转眼间才过了几年?这海也开,禁也废了。真乃时也命也。

果然不变的剧目,流水的戏子——如今你又给王子胜撑腰,在‘大金陵’里搞什么‘小金陵’,王叔是过来人,送你四个字:异想天开。”

“痛则不通,通则不痛,一穴通,百脉通——这气血流通,人就盘活了。

谁能想到一根小小的银针插入身体能治疗顽疾。

别说发明针灸的第一个人是异想天开,我看说他是杀人的真凶才是真真的对。”

说罢,又一根银针插到了背上。

“王叔,我们是一家人,谁不愿意看到旍旗不倒、国祚万年呢?

祖宗立规矩没错,可祖宗没经历过我们现在经历的,没看见我们现在看见的。

王叔,您抬眼看看……”

“左边的,这是我皇兄一刨一刨亲手打的椅子。

右边的:这是西洋人的自鸣钟——如果让您只挑一件,王叔会选哪个?”

“那要看:放在哪里。”

“王叔英明。”

北静王边说着,继续寻找着对方背上的穴道。

“海的另一端,潮水般的银子已经涌进了天朝。银子多了我们当然高兴,可龙王的儿子吃撑了也会变成貔貅——总会憋出病来。不能再造出银子的银子都不叫银子。

还好老祖宗有云:上善若水,流水不腐。

眼下,我要把眼前的一潭死水盘活。‘小金陵’若能搞好了,多了一根银针,全江南到全天下,我们便能换个法子多活一次。”

“王侄,亏你还知道有老祖宗说。你可知道:你一句‘换个活法’说得轻松,那后面可是紫禁城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的房子在山摇地动。”

“王叔,这世界,每一天都在变,之所以地动山摇后,太阳还能照常升起,归根结底是:下辈子人不听上辈子的话。”

最后一根银针插进后背,北静王记下钟盘上的指针,他轻轻点燃一沫沉香,琴声天籁再次悠扬整个房间中。

忠顺王趴在床上沉默不语,把自己锁在几十年间不忍回忆的痛定思痛中。

……

自鸣钟奏响寅时的钟声,淡淡的香气送走舒缓的琴声。

雪渐渐小了,窗外一片黎明的深蓝。

随着银针一根根拔出,犹如又经历了一次蝉蜕,剧痛后的忠顺王浑身舒爽。

他起身,将紫色蟒袍穿戴一新。

“王侄,你既上过沙场,也和西洋人打过交到,紫禁城这一辈人里我独看好你。

王叔是亲身经历过血雨腥风的,我再也不想见到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的事情发生。

尤其是你、我之间。”

北静王望着窗外曙光微微,心中一叶小舟在运河上划过。

“多年前高丽都城被围,我力排众议,拼死突围,才有机会今天在王叔面前卖弄医术。九死一生后我笃信:如果不想被明天的敌人杀死,就先要把今天的自己推到悬崖边。”

说罢,他将烈酒擦拭后的银针收纳如初。

“好一个悬崖边。既然这样,王叔我不再插手金陵之事。只是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敢交给王子胜,真倒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说着,忠顺王蹬上皮靴。

“错,小侄从来是:用人要疑,疑人要用。”

“那就好。总之,倘若哪天‘小金陵’确实坏了大纲纪——不管谁来撑腰,王叔我一定过问到底。告辞。”

北静王拱手相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