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兄长给他递来一个大方块,上面拉出一道天线,有寥寥几个按钮。他的兄长说,这是翡翠王国新开发的,是“超远程通讯技术”的结晶。要是地段合适,他们之后可以靠它来联络。他的兄长也展示了自己拥有的那个大方块。
“所以你什么时候出发?”
“不用担心我,”他的兄长说,“在你们之后吧。”
天黑的时候,气温更低了。前路看不见多少,可是自嘴里的喘息,却能清楚的看到白雾。拉斐尔和妮维亚既不坐马车,也不开灯,只是在雪地里奔跑。
雪没有积累多深,在最初的时候,还不给人以阻碍感,可跑久了,就容易给人深一只脚、浅一只脚的感觉,掌握不好平衡。有些洼地,会结出一小面的冰,让人容易滑倒。这些可能还不要紧,只是让人头疼一时,摔倒一次罢了;可他们身后的脚印,确实是难以消去的。妮维亚让他跟着她。
他看不见远方的路,但是可以看见妮维亚的背影——听见她沙沙沙的脚步声,这才能注意到她晃动的身影。要是他某一刻转移注意力,她可能就要消失了。天幕是灰茫茫的,看不见月亮和星的影子。雪有时落,有时不落。
他们好像跑出好远的路了。这段漫长的路很平缓,因为都是平野。可再远方,他们将会度过三道峡谷。
妮维亚回头问他,是否需要休息。她的呼吸很平稳,似乎是照顾他才问的。他觉得还能在跑一段路。可再一段路后——可能是几百米——他就跑不动了,得坐下来休息。他的“储物戒指”里带了水和面包,不必担心路上渴死或者饿死。他时而拿出他的兄长给他的“超远程通讯”装置,确认它有没有发来消息。
他们再一次出发。寂静的时间里,总是容易让人胡思乱想,而这胡思乱想又容易让人疲惫。本来奔走不休的脚就容易让人劳累、让人麻木了。可他还想到,身后的那片景色,可能是最后一次见了。
妮维亚停了下来,麻木奔跑着的拉斐尔险些撞上她。他踢了踢鞋子,把那些渗入鞋底的冷意和湿意驱赶掉——虽然是徒劳。妮维亚凝神看着他的后方。他问她在看什么,为什么停下来,她也不说话。他看来看去,好不容易捉摸到她眼睛的位置,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望去。那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只有黑与灰。
她等着。他只能也等着。他的呼吸渐渐平息。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空气好像越来越躁动了,明明周围飘着雪,分明让人觉得冷。远方的天空变亮了。但是那不是破晓的光亮,在这夜幕才刚刚到来的没多久,晨曦的光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那是一抹赤红色,把天空划出一道血痕,直向下;有一块宝石般锐利的东西,在血痕的前头,带着它往下,往下,在天空中划出越来越长的痕迹,也让那灰茫茫的天空变得越来越亮。那血痕下落得离大地更近了。这时,人才能更看得清楚它周边的金黄色。它也让人分清,在这无穷的夜色中,天是高到了哪里,大地又是延伸到了哪里,如此深远。
它与大地接壤的时候,血红色扩散开来,好像含着某种热量,包容于地平线,融化着大地。那是些赤红色、金黄色、白灼色的光焰,甚至偶有些蓝色、绿色的星点,缭绕着焦糊的颜色,可能是大地的烟灰,也可能是建筑物的残骸。那些颜色、光焰、雾障交替明灭,一重接着一重,然后渐渐沉落了,就像太阳沉落的那一刻一样。但现在早已是夜晚。不知道是谁,何人,何者,在告知他人:这片天地的又一次日落。
那光焰是悄无声息的,但不是一直如此。许久之后,大地上传来了些许的微响,好像某只小兔子在前面蹿过了,如此而已。但是,那兔子好像越来越多了,有千百只、上万只,让人不想去注意都不行。但也没有太久。可能是人的情绪也渐渐麻木了,那声音歇落了下去。余下的,是最后一股颤动,如一声无力的叹息,宣告那些征象的结束。远方的景色也全部消弭,被夜色所吞噬去。只是,人的视觉上停留的残像还在,久久挥之不去。那些杂色,呈现出恼人的彩虹状,里面还会闪现些过去的人和事的景象。
拉斐尔让自己缓缓坐下来,等着些景象逐一消失。他需要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