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忽然大声道:“危城丞邾余!”
“尔位居县丞,尸位素餐、庸碌无为。三年城防却仍败坏、民心不附,是尔不肖,一可杀也!”
“尔名系萧臣,为贼倡导、大失臣节。攻杀先王孤弱遗脉,以下衅上,是尔不忠,二可杀也!
“尔身为烝牧,伏击同袍,欺弱侮小。为吏却做盗匪装扮,杀亡屠降。是尔不仁,三可杀也!”
他看了眼危城丞:“邾余,汝有三必死之罪,吾今日杀汝,汝可有怨言?”
短短一席话,势若雷霆,震风动雨。如若言语可为利剑,那他定是天下第一剑客。字字诛心,连随同白羽都被说的有些心旌神摇。
秦五羊此时,懒洋洋站起身,趁两名白羽心旌神荡之际,推开其中一人,撒腿就跑。
“喂!”两名白羽大惊,慌忙追赶,可秦五羊久居野鄙,腿脚甚健,撒开脚丫子一跑,还真有点一骑绝尘的味道。
两人赶之不及,又担心衙前战斗,只好悻悻然返回。
此时邾余已经恚怒,大声喝道:“苏黎,你算什么东西,也来这里指手画脚!就算挑事,也该去找县令,来我这儿抖什么威风。君身为驱虏校尉,擅自离守,口出大逆之言,恫吓同侪,莫是要叛国作乱?”
苏黎笑了笑道:“仆并非恫吓!”
他肩头微动,长剑离鞘,他拨开两名拦路的差役,径向邾余杀去。
身旁白羽见苏黎已动,也纷纷发难以纾主将压力。
秦五羊此时,鬼头鬼脑的从某个街角探出了头,见没人发现自己。便换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盘坐,敲着小棍儿看起戏来。
无良围观看热闹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这又是场不公平的战斗,十几名白羽如出匣的利刃般,径指危城丞邾余。他们人数既多,训练又精,一个照面,就成披靡之势。
一名差役挡在邾余身前:“朱大人先走,调集守军围杀这群犯上作乱的贼子。”话音未落,他便被人砍倒,苏黎剑尖抵住了邾余的脖颈。
白羽见状,纷纷大呼:“唯诛首恶,旁人不问,现在邾余已擒。尔等还不放下兵刃?”
差役虽然人少,可止住攻击后,仍横着兵器,神色不善盯着白羽。
丞衙门口一时安静了下去,唯余伤者痛苦呻吟。
邾余看了苏黎一眼,苦笑一声:“苏黎,我真有那三必死之罪?”
苏黎蓦然喟叹:“邾丞身居荒城三载,驱御外侮,保境安民,着实令人钦佩。萧王之崩,苏黎后进小子,怎配妄置一语?”
说着他忽然一声冷笑:“然而,不必赶尽杀绝吧?你们,真的很过分啊!”
邾余哂道:“原来你会说人话。你莫意气用事,杀将我,你如何在萧国自立?”
苏黎仰天长笑,再说话时,声音已带了凄凉,他盯着邾余的眼睛,一句一顿:“人理昏昏,天理昭昭;苏黎一生,不复臣萧!”
邾余一无所惧,盯着苏黎道:“那便动手好了,只是差役无辜,请勿滥杀。”
苏黎应道:“邾丞放心,愿君魂归。”
剑起头落,他拎起邾余头颅,大声喝道:“邾余已死,还不退下!”
差役脚步逡巡,互相望了一眼。见敌人势大,不敢硬抗,终于慢慢退下。
苏黎令白羽为伤者包扎,替伤势过重的差役止血。将白羽插回鬓间,方要说什么,只见看守秦五羊的那两名白羽近前道,失声道:“将军,属下失职,让那小子给跑了!”
秦五羊很无赖的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自言自语道:“爷爷又不傻,当然要跑了!”
他悄悄离去,到巫医那儿抓了点药,又在小摊上买了根铜针,想了一想,从买了只颓恹恹已不下蛋的老鸭。烧了盆开水,仔细将毛摘了,右手倒提,敲开一户人家的大门。一名身着皂袍,梳妆整齐的老者迎了出来,见到是他,语气顿时冰冷起来:“你不要再来了。”
秦五羊行了一礼,开口说道:“还请阿伯同意。”
老者固执的拒绝道:“小女就算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嫁你。”说完就要转身进屋。
秦五羊似乎早已习惯,不动声色道:“纳采拒之门外,不吉。”
老者猛地回过头来,怒气冲冲道:“你也知道不吉?老拙见了你,才是真的不吉!卖妻求荣,没脸没皮。小女虽然腿坏了,可心干净,你的心却比模样还脏。别以为老拙不知你的打算,你哪里是看上了小女,分明贪慕老拙家私!”
老者声色俱厉,本以为秦五羊会羞惭。谁知他老神定定,沉默半晌方道:“你说的都对,可只有我肯娶她。你莫看不起我的出身,我怎么说也是季桓拙荆的娘家人。”
老者哈的笑出声来:“猪狗不如的东西还真有脸。禽兽衣冠,终究还是禽兽,何况你这连人话都没学会的。赶紧走!如若再来,休怪老拙不客气。”
秦五羊将老鸭递出:“这雁贽你收下。”
老者冷笑一声:“分明一只老鸭。”
秦五羊道:“凫雁也是雁,你若收下,我以后就不来了。”
老者犹豫一下,这才收下老鸭,一挥手示意秦五羊滚。
秦五羊点点头,真就头也不回的离去。
老者气呼呼进了门去,把老鸭往猪圈里一扔,横眉怒道:“恬不知耻的东西,还真有脸开口!”
一名十八九岁女孩儿坐在墙角,敲打着双腿说道:“我觉得还好啊。”
老者怒道:“好什么?不学无术,毫无礼教,听说还好吃懒做,连自己都不能养活。你姐夫再混蛋也还算个人啊,你再看他!谦称尊称都不会用,还季桓拙荆。还娘家人。呸!骂他我都嫌脏自己的嘴!”
少女神色黯然道:“可阿爸年纪大了,我若出嫁,阿爸便可去姐夫那里住。”
老者脸上现出一丝柔色:“闺女你莫多想,不管怎样,你都是阿爸的闺女。你的腿断了,阿爸就是你的腿。你畏寒怕冷,阿爸就帮你取暖。等哪天有好人家,阿爸就把你嫁出去。若是没有,哪怕你一辈子不嫁,阿爸也不能让你给那种渣滓糟蹋。”
少女轻轻抚着断肢,摇摇头道:“不会有人娶我的……”
远处秦五羊打了两个喷嚏,无赖的搓搓鼻子,继续赶路,路过白垩画街角时,忽然瞻首伫立,难得露出沉思神情。
“苏玉河……”他撇了撇嘴,蹁?鮮着双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