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1 / 2)晋陵安A首页

在大雪飘摇的黄昏之时,越昭华静立在议政殿门前,独自一人,垂泪无语。

终究到了别无选择的境地。本就是无法避免的宿命,却还天真地想要任性一回。父皇的宠溺如若幻梦,令她沉醉其中;但其实天道须臾不息,从不为渺小个人驻足。即便没有北狄求娶公主,皇帝也会将她远嫁。君王始终强大而清醒,又岂可能一直以私情论国事?

殿内,突兀传来一丝极尽锋锐的破裂声,其中夹杂着女子的哭泣和惊喘,在这纷扬大雪之中,凄厉得让人心颤。

叶行若已哭哑了嗓子:“陛下,北狄王室何其残暴!如今让昭华远嫁北狄,与送死何异?若是陛下对臣妾不满,何不一封诏书废了臣妾,为何要让臣妾让女儿付出性命!”

然而,守在殿外的福禄公公还不曾醒过神,殿门早已被皇帝一把推开,目光冷冷睥睨而下,“送皇后回宫。”

越昭华显然已经接受了和亲的事实,上前急忙扶住母后,示意她不必再说,而后向皇帝拜别:“儿臣此去,不知何时能与父皇相见,唯愿父皇龙体康健,万事顺遂。”

皇帝良久没有回答——沉默,让所有人都喘不过气的沉默。

回到凤鸾殿,叶明宏已经候在殿内了。

哐啷一声裂响,惊得在门外的越灵和越瑄止住了脚步。

永远仪态温雅的皇后,竟哭得如此凄厉,彷佛撕心裂肺。

“兄长,行若求你了,不要让昭华去和亲,她还未及笄啊!”

“行若,身为皇后,你当知这是国事,并非一门家事。”

左相的声音苍凉无力。

皇后的声音嘶哑哀恸,往日雍容尽失:“什么皇后,什么国事,我只知道我是一个母亲!为人父母,谁不是爱儿女远胜爱一己私利?若今日送去和亲的是知韵,兄长还会这般无动于衷吗?”

“这不是私利!”左相的声音陡然拔高。

片刻冷寂,左相语声低下去,疲惫沙哑:“我以官至宰辅,还有什么权位可逐……行若,你是母亲,是大越的皇后,我是昭华的舅父,也是叶氏家主,是士族之首。”

他的声音也在微微发抖:“你和我,不仅有家,更有国!陛下早对世家大族忌惮已久,送昭华去和亲不过是在敲打士族,你以为,如今的士族还是当年的风光,如今的天下仍若当年太平吗?昭华的婚事,是叶氏,乃至士族与另一个王室的联姻!”

“你生在相府,嫁入皇宫所见所闻都是满目锦绣,可是行若,难道你真的从不知道,朝廷沉疴已久,民间流乱四起,当年何等显赫的门阀世家,如今早已风光不再……你以为,叶氏能够显赫至今,只有昭华一人付出了代价?”

左相的话,如同冰水从头浇下,将越灵冻住。

“自燕王过世,皇室和士族在军中势力倾颓殆尽,再也无人为继。”

燕王曾经是皇家军威的象征。自他辞世后,崇尚文士风流,性好清平的士族子弟,无人愿意从军。他们只爱夜夜笙歌,诗酒谈经,终生无所事事,也一样有世袭的官爵禄禄。留在军中征战的,只剩下寒族庶人,凭一身血肉,硬打下功名,再不是昔日任人轻贱的武夫。如今寒族出身的萧漠一步步崛起,军威犹胜燕王当年,得封“临安王”。

“从前,寒门子弟绝无指望获取功名,士族则天生贵胄,日久离心,难以为继……如今士族衰颓,子弟孱弱,哪里还有可用的兵将,放眼京中高门,你看看还有谁能上阵杀敌?萧漠如今领兵与南夷作战,又有多少精兵强将赴北境灭狄?”左相声嘶力竭,看不到他的神情。

皇后一说不出话来,只是长声抽泣,似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