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雪宁捂着身上破碎的衣裳,拉着姜红绫的手苦苦哀求,“师妹,李掌门杀不得,你我二人自幼相识,你的心意我领了,你走吧,离开神雀宫,离开浮玉山,沥都府水深,你不要来趟这浑水,听师姐的话,我这是为你好。”
说着又朝李尘方向重重跪下,一双猩红的眸子闪过一丝诀别,一狠心竟是咬牙撕下身上衣裳一块布料,露出胸前大片羊脂般的雪白。
萧雪宁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压抑。
“李掌门,您不要与雪宁一般计较,掌门要雪宁做的事雪宁什么都答应你!只求掌门不要为难雪宁的家人,以后雪宁一定死心塌地伺候在掌门身旁,求掌门开恩!”
萧雪宁重重的朝李尘磕了個响头。
“你……”
姜红绫听见这段话,难以置信的扭头盯着萧雪宁,张着嘴,眸中难掩震惊之色。
她是在这封春楼潜藏不久才刺杀李尘的,对于萧雪宁之前身上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晓。
至于李尘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觉得两眼一黑,连忙扶着旁边黑漆八仙桌,差点跌倒。
他方才就在打量萧雪宁这身像是被凌辱的模样,联想到自己身上单薄的贴身绁袢,以及脑海残存记忆碎片,便对这桩事有了一丝猜测。
如今被她口中坐实,李尘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前身你是真该死啊!”
李尘咬牙恨恨,又有些欲哭无泪。
“萧师姐,你何必如此!你我二人皆是筑基境界,他李尘不过一介凝息小儿,一剑便可轻易杀之,何必怕他如豺狼!”
姜红绫拉起跪在地上的萧雪宁,恨铁不成器道。
萧雪宁小声啜泣着,低着头垂眸,声音如蚊蚁,断断续续。
“姜师妹有所不知,李氏一族为掌控神雀宫,打着庇佑百家的名号,软禁了门下弟子的所有家人,喂了毒,以此胁迫发号施令,其中……也包括我的家人,倘若我不从,只怕是再也见不到我亲人了……”
李尘万念俱灭,五味杂陈。
“我说前身只不过一个凝息境界,怎么能够在这神雀宫发号施令,”
原来是使了这种卑鄙诡计,李氏一族真是好手段!
“竟还有此事!他李家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敢如此胡作非为!”
姜红绫心中燃起一阵怒火,刷的一下起身,剑指李尘,眸中杀意只怕比方才更盛。
“李尘,本姑娘今日若不能取下你的项上人头,本姑娘就不姓姜!”
“慢着!”
李尘大喝一声。
姜红绫讥笑,“怎么,事到如今你知道怕了?以前你做事如此狠绝,怎么就不料想会有今日下场?”
罢了罢了,山前必有路,如今优势在我,我还怕了你不成?
李尘握拳捂嘴咳了咳,肃然正色。
“这个,俗话说得好,大水冲了龙王庙,其实我是东都狴犴司安插在沥都府的谍者,大家都是同僚,何必相互为难呢?你说对吧。”
这个理由是他随口胡诌的,他连东都汴安都没去过,更别谈什么狴犴司了。
至于谍者,是从前身破碎记忆里翻出来的一个名称,李尘不保证能派上用场。
姜红绫自然不信,但身为步青玄钦定的鹤衣直使,考虑的事情自当周全,冷声反问:“不想死便是不想死,胡诌个理由算个什么?你以为我便不会杀你?李氏气节不过如此!”
李尘知道她不信,继续一本正经的编:“圣人当年逢处四设秉烛司,归东都狴犴司所辖,就是为肃清各地妖魔案件,如今中州妖魔频现,我是奉命暗查沥都府妖魔行径,虽身为李氏子弟,但我也不愿与邪祟同流合污,只愿早日肃清沥都妖魔,还百姓一片安宁。”
姜红绫嗤笑,“这么说,反倒是本姑娘冤枉你了,李朗是赤子心,委屈你做这件苦差事,是被逼无奈了,那萧师姐又该如何解释,别告诉我,你的强娶,也是狴犴司谍者的手段?”
“那是自然。”
李尘背心已经渗出了一阵冷汗,但仍然强装镇定,心中的思绪正在急速运转。
他定一下神,坐在房中一個椅子上,提着铜嘴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说来惭愧,谈起来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身为谍者,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暴露自己身份,适才是想与萧师妹做一出假戏,骗过隔墙耳目,托师妹将一封重要谍报送出沥都府,这不,还未事成,姜姑娘就杀了进来。”
萧雪宁闻言止了哭泣,盯着李尘好一会儿,他有说过这个吗?隔墙有耳目?
“是吗?”
姜红绫思索片刻,眼轱辘一转,随即问:“狴犴司中鹤衣直使与谍者的交接有一套独特的暗号,来,咱们对对暗号,你先请?”
她哪知道什么谍者,这接头暗号也是她随口胡诌的。
李尘立马明白,这小娘们儿是在试探他了。
可偏偏,这种问题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怎么办?
李尘感觉给自己挖了個坑。
这娘们儿年岁瞧着不大,却十分机灵,一点都不好对付!
罢了罢了,李尘破罐子破摔,沉眸厉声,“姜姑娘,不管你信与否,若你今日执意杀了我,我可不敢保证萧师妹的家人能安然无恙。”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李氏家族对于神雀宫门下弟子家人也只是软禁,不会下死手。毕竟若是激起弟子们的群愤,李家也不好处理,万一捅到东都去那就不好办了。
姜红绫厉声打断李尘的话,“李尘,江湖规矩玄道之争不沾染凡人因果!”
这招套路生效了。
虽然很不道德,但是屡试不爽。
没办法,他这個反派是暂时当定了,只能日后再洗白了。
姜红绫仍然不肯让步,话锋一转,却道,“这就是你身为狴犴司谍者的觉悟,你们就这么行事……”
话还没说完,姜红绫却是身形暴起,手中的鸾俦剑青芒大盛,凌空一斩,一道剑气向房间菱花窗外杀去。
一记闷哼传来,窗下有人受了伤。
隔墙有耳。
隔墙还真有耳目?
姜红绫提剑追出窗去,看见有人驭着法宝,身形踉跄着向浮玉山下的沥都府飞去,已经追不上了。
封春阁的形制是中方外圆,穿过一段清幽屋廊,便是楼阁楼处沿建在屋檐下的一圈儿阑干,围廊宽有丈许,摆得下一张简案也是不成问题。
此刻的围廊地面留下了一滩血迹,不远处地面散落着一些零碎的衣裳布条。
李尘从身后阁门追出,目睹了此番经过,当即暗道不妙。
手中拾起地上碎布,这纹样他认得,那是李家族人的衣饰。
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密集的薄汗。
倘若那人将此处发生的事情经过回禀李氏族中,他李尘可就彻底完犊子喽!
姜红绫望向李尘的眸子中多了一丝半信半疑,“你真是狴犴司的谍者?”
“不然你以为呢!”
李尘焦急的来回踱步,如今他就算不是狴犴司谍者,也必须是了。
他担心的是那位族人将事情禀告回家中后,老祖会对他心生怀疑,把他说的假话当真,真以为他是谍者,背叛家族离经叛道,对他下死手也说不定。
心中是这样想的,但嘴上却是另外一套陈情说辞。
“我身为狴犴司谍者,几年来一直潜伏城中,好不容易才爬到掌门之位,如今悉数经营毁于一旦,来日我如何向圣上与狴犴司交代啊!”
一番话说的感天动地,十分诚恳,就好像真的一样。
姜红绫已经深信不疑了,她低头沉默一会儿,脸颊火辣,再缓缓张口,语气已经没有了方才凶狠,只剩下敬畏:“说来……惭愧,是晚辈一时失神,没有用神识及时探出此人所在,还请前辈赎罪。”
“不是,你脸红个棒棒锤啊!”
李尘心中吐槽,负手立到一旁的栏杆,没有再理会姜红绫。
他哪有心思去管她哦,他担心的是怎么应对李家老祖,无论怎么想的似乎都是一个必死的局。
毕竟他才凝息境三层啊,李家老祖李守仁已经是问鼎金丹境巅峰的强者了,要不直接跑路?
整个中州都有李氏的手笔,他能跑去哪儿?去北边?圣人昭告天下即将北伐幽云,去那儿当炮灰?
姜红绫继续:“方才我洞悉那人只不过练气境四成的修为,只能勉强驭剑而行,如今受了我鸾俦一击重伤,必定会半路血力不支,昏厥过去,至少明日午时前,不会醒来……”
姜红绫咬唇,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让我趁他还未醒来,将他……”
李尘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个横割的手势。
“此事不妥!”
萧雪宁不知何时站在了回廊的门边,身上还裹了一件霜白的大氅,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狼狈相,显然拾掇过了,估摸着也是相信了李尘是谍者的身份。
“在沥都府,李氏只手遮天,州府六漕以李氏为尊,没人敢杀李家的族人,倘若发生牵扯李氏命案,李氏必定翻山检海,且先不论其它狴犴司蛰伏的同僚是否危险,若有无辜百姓被抓了去,被安了個无端罪名,那也是伤及无辜了。”
姜红绫看着萧雪宁说话,微微颔首,现在怒意散去,理智思索,想起方才所为,确实是冲动了。
萧雪宁继续道,“倘若掌门不嫌弃,雪宁有一两全其美之计。”
“说!”
李尘不假思索,盯着她立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