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事无巨细地将周围事物全盘认知还是让塞勒斯有所不适,但除了头脑依旧胀痛外其他副作用均已消失。
“这件道具名为魔眼,使用它时附近的一切便会出现在意识中。”
莎莉的声音继续传来,而塞勒斯也在感知着她,她现在正以一团高亮聚合体的形态呈现在意识之中。
“将意识集中起来,尝试只感知一种事物,过滤掉其他信息带来的负担,我会引导你。”
随着莎莉的一步步指导,塞勒斯渐渐掌握了魔眼的诀窍,他开始将感知范围放大,同时只感知范围中特定的某物。
这种第六感就好像是新生的肢体,在几次摸索和熟悉后变成了塞勒斯五感的延伸,他已经可以不用莎莉帮助就将感知覆盖整座钟楼。
“塞勒斯先生应该已经注意到了,你我在此之中都是以这种特别的形态存在的。”
塞勒斯努力适应着新的感觉,尝试理解和掌握涌入脑中的信息,他的意识以一种第三者的视角剥离开来,天台的景象全盘展现在意识之中。
他能感觉到自己和莎莉如同抽象视野中两颗发光的星,而在虚掩的门扉之后还藏着第三颗星。
“我想让塞勒斯先生看一样东西。”
塞勒斯跟随莎莉的引导将感知放大并将精度简化,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感知到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慢慢的,塞勒斯发觉自己有些控制不住意识了,过于溢散的感知似乎成了膨胀的气泡,在破裂的边缘跃跃欲试,就在他即将坚持不住要收回意识时,莎莉也终于停下了。
“这里就是塞勒斯先生的极限了吗?虽然有点可惜,但就先这样吧。”
不知道莎莉有何企图的塞勒斯尝试理解意识中的事物,他现在能感知到的范围已经超过了谷底的罗雯城,在莎莉的引导下扩张到了更广泛的远方。
在塞勒斯扩散的意识中亮起一团团光亮,和罗雯城中飘浮的光球不同,此刻所有的景象都呈现在意识之中,那些发光点都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生命,到达极限的意识已经不允许塞勒斯获知更详细的信息,现在他能做的只有默默“注视”着这一隅星星点点。
“我曾在堆积如山的书本与物品中寻找欧罗巴尔的遗留,在完全遗忘之前将先国的语言记录补全,竭尽所能地妄图为帝国留下存续。”
第六感带来的压力让塞勒斯没有余裕睁眼去看莎莉的表情,她的声音古井无波,更像是以旁观者的角度述说着他人的过往。
“那时的我何其天真,自恃拥有漫长时光便可让万事皆现转机。”
“神罚何其严酷,强如欧罗巴尔帝国都在一夜间荡然无存,我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我也终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了代价……怕塞勒斯先生看不见,我现在正指着自己的眼睛哦。”
后半句话脱离了机械式的陈述,是莎莉特有的欢快和俏皮。
“失明后的我觉得自己已然一无所有,看不见日月交替,觉不出岁月变迁,沉没在永不复行的泥沼中。”
“伯伦有句古话,‘哪怕是一无所有的乞丐,也能和国王欣赏同一片天空’,我却连仰望星空的权利都被剥夺。”
“但我错了。”
话锋一转,莎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就好像是在向朋友分享玩具的孩子。
“我虽不知道塞勒斯先生眼中的星空是什么样的?但现在的景象像不像是你所见的星河?”
“在失去那天边遥不可及的远星时,我发现了身边触手可及的群星。”
塞勒斯察觉到莎莉的意识停驻下来。
“他们是道旁玩耍的孩童,是屋前休憩的老翁,是街角卖花的姑娘,是策马行路的商贩,是贵族亦或乞丐,是草莽亦或圣贤。”
“一段段或平凡或精彩的生命,在我失明的眼中交织闪耀,成为陪伴我漫长光阴的星,我接受了故国已去的事实,开始了解这片大地上新生更迭的文明,当回过神来时,我早已无可自拔地爱上了他们。”
塞勒斯用意识“望”向这片独属于世间众生的小小银河,凡尘间星光熠熠斗转星移,跟真实的漫天繁星相比也丝毫不显逊色。
两人就这样默默注视着来自众生的星图,直到塞勒斯的意识支撑不住,强烈的坠落感使他脱离意识世界。
当他再次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莎莉笑盈盈的面孔,不知是不是因为见过了那双苍白眼眸下的世界,此时那双如同灰白散墨眸子已经不再让塞勒斯感到不适。
“很美吧。”
“嗯。”
简短的问答后两人间的气氛陷入沉寂,莎莉背着手仰起头,目之所及是悬崖上空深邃的暗,但塞勒斯知道她是在仰望那片挚爱的星空。
“塞勒斯先生,你说过你在追寻欧罗巴尔帝国灭亡的真相,现在你找到答案了吗?”
塞勒斯打开博物志,欧罗巴尔帝国灭亡于神罚,这一点已经被博物志所佐证,塞勒斯此行的原本目的之一可以说已经达到。
但随着一个谜团浮出水面,更多的疑问不断涌现,作为神选圣女罗雯为何选择弑神,讨伐欧罗巴尔的联军真的是被四神授意的吗,那位消失的神明到底为何,为什么来自老师魔法塔的博物志会指引自己前来,这些事件与老师的消失存在联系吗?
“我还有许多想要知道的事情。”
莎莉轻轻点头,一副果然如此的架势,
“我大概能猜到塞勒斯先生想问什么,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有着许多想不明白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我想守护这片我深爱的星空。”
莎莉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们去找罗雯大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