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一年四季有很多时间海面上会泛起滔天的巨浪。有时我坐在海边,看着那奔涌而来的海浪,感觉它就像一个无法控制自己愤怒的莽汉,暴躁的摧毁着周围的一切。有时这种坏天气会持续一周,使得整个港口的船只都不能出海。
那段时间因为疫情,我无法回国参加父亲的葬礼,内心苦闷,充满了遗憾。
凄厉的雨及轰鸣的海浪声主宰了整个小镇。海浪汹涌而至,在防护堤上激起巨大的浪花。几公里之外海面上那盏灯塔在浓厚的雾气中时隐时现,仿佛地狱里的一盏鬼火。
我住在离海边不远的一个廉价客栈里,经常在半夜时分被西海岸巨大的海浪声惊醒。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恶劣的天气,一年很多时间都处于风雷雨交加中。尤其在冬季,阴冷的天气使得房间变得潮湿。加上呼啸的东风,让我感觉身处地狱。
客栈里常年住着一些在码头工作的工人,有一位老人一个人住在拐角处的一个房间里,独来独往,很少与人交谈。每天清晨我去餐厅,都会看到他坐在角落里喝着咖啡,慢慢的吃着面包。他面无表情,大部分时间处于一种沉思状态。一直到所有人离开,他才仿佛从梦中醒来,慢慢收拾餐具,然后静悄悄的离开。
一天下午,一个难得的晴朗天气,没有了轰鸣的海浪声,四周变得安静了许多。我来到海边,在岸边散步,享受着短暂的宁静。
一艘渔轮捕鱼归来,靠岸后从船上下来一个老人,正是客栈里的那位老人。他凌乱的长发、花白的胡子,看上去就像耶稣。按说他这个年龄应该已经退休了,不知为什么他每天还在出海劳作。
我时常在海边看到他。不出海的时候,他就在坐在海边垂钓,有时在那里坐上一上午,也没看他钓到鱼。因为西海岸的风浪太大,在岸边是很难钓到鱼的。
他的五官棱角分明,脸上的皱纹就像刀刻的一般,我对他越发好奇起来。有一天我鼓足勇气上前搭讪。出乎我的意料,他露出笑容,用温和的语调回复我的问候,后来的几天他给我讲述了他的故事。
多年前他和妻子住在基督城,他们是在大学里读书的时候认识的,后来没毕业就结了婚。那时他们非常相爱,每天形影不离。毕业后他们都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不久他们有了孩子,日子过的平淡而幸福。
不幸的是孩子快十岁的时候得了一场病,后来死掉了。
他的爱人一直走不出失去孩子的痛苦,后来他决定带着妻子离开那座城市。他们变卖了房子,买了一艘帆船,开始四处旅行,一年之后他们来到这里。
在离开岸边几公里的海面上有一座小岛,上面栖息着很多海豹。他们时常会去岛上拜访那些海豹。后来他们与一只海豹建立了友谊,没有风浪的日子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去看望那只海豹。
一天天气恶劣,他有点犹豫,但是他们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小岛了,他的太太坚持要去看望那只海豹。他们出海不久就遇到了风浪,他们的帆船触礁沉没了。他奋力游到了岛上,但是太太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
据这里一些有经验的水手说,在这片海上失踪的人有时会被海浪带回岸边。也许他想到有一天他还会见到自己的爱人,他就决定在西港住下来。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除了恶劣的天气,平日风雨无阻他都会出海,经过那块礁石,然后去岛上看望海豹,这种日子持续了很久。
据说自从他的爱人失踪后,他再也没有好好睡过觉,只有在极其疲惫的情况下,才能小睡片刻。仅仅数年时间,他的外貌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看上去就像一个老人,脸上的皱纹就像是刀刻的一样。
很多年过去了,不觉中他变成了一个老人。他告诉我,他现在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但是他每天还要出海,如同一种仪式,这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我问他现在还痛苦吗?
他摇摇头,说他的妻子现在肯定在海里的某个地方过着平静的生活,他出海只是为了陪伴她。
最后他说,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要受苦的,快乐总是短暂的。现在我感到我已经找到了我的爱人,她就在不远的地方,也许被一块礁石遮挡住了,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就在不远处看着我,我觉得我每天都可以感受到她的召唤,我感觉自己很幸福。
老人的话让我想起仓央嘉措的那首诗: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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