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带着平鸣离开了高耸入云的天机府,步入了繁华的烟火市井之中。
眼前的街巷……真是令人目不暇接。有许多平鸣从未见过的东西,仿佛是这个世界的魔法一般。
那些千卿城中随处可见的木制的高楼,目测有不少竟然足足搭了二十余层,即便是矮一点的,也至少有十余层。这完全不符合平鸣印象中的物理学规律,按理来说,那些细长的建筑的木制材料不可能有足够的强度去支撑它的结构,但它们就是切切实实地以相当数量的规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甚至不亚于另一个世界的现代大都市。这实在令他瞠目结舌。
在繁华的街道上,各处都安装有路灯。造型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在平鸣眼中充其量就是复古一点的灯柱而已。但令他感到奇怪的,则是路灯顶部发亮的东西。那是一大块纯白色的水晶,恒定地散发着明亮的白光。他并没有发现诸如电线之类的能量传输通道存在,这些路灯用电的猜想也就随之被否定。那么,难道是那些晶石本身在发光吗?它们发光的原理又是什么?
除此之外,街边艺人凭空从指尖捻出的火花、说书人信手一挥泼洒出的生动投影、巡守卫兵经过时武器在空中拖过的刀光,都令平鸣眼花缭乱。他都感觉自己眼睛完全不够看了。
最奇怪的是,那些在热闹的街道上行走的人们,似乎与“人类”有很大的区别。他们的头顶几乎都长着或大或小的,像是平鸣记忆中中龙角的东西,在他们身后,甚至也拖着一条引人注目的龙尾巴。以及,那些人体表裸露的小部分皮肤上,亦有的披覆着亮晶晶的鳞片。
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那些奇异的设备,玄幻的能力,究竟是在依靠什么能量来驱动?平鸣对能量守恒定律深信不疑,不可能有凭空变出来的东西。但这片大地……实在是……太玄幻了。
平鸣身着那套刚来到这里时拿到的华丽黑金色袍服,紧紧地跟在易安女士身后。他一会儿走马观花地看一些新奇物件,一会儿瞥一眼前面带路的易安,生怕在车水马龙的千卿城街道上走散了。
易安身着罗裙素衣,装扮无多,只戴着一颗晶莹剔透的五色晶石当做首饰,长发间则插着一朵玉桂花作了发簪。她脸上的妆色也不像胭脂勾勒,而更类似于一种天然的状态,从容而动人。
她倒是不急,只在街道上缓缓地走着,散步似的。偶尔还要停下脚步,在路边出售金石的摊子上把玩一会儿。平鸣只见她将五颜六色的晶石在指尖轻转,各种各样的东西便从中迸发出来,诸如一朵小火苗、一簇冰晶、抑或一阵拂面的清风。对平鸣来说,就好像变魔术一般。
他刚想问问易安这是什么原理,许多路人便注意到了他们二人。逛街的、叫卖的、赶路的,见到他们之后,几乎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聚焦了上去。这些人的眼神之中多是稀奇,偶有崇敬。
那些巡逻的,腰间别着大刀的卫兵见到易安,尽皆停下。最前面的那位姿颜雄伟的武士上前一步,拱手作揖道:“参见太史大人。”
易安笑了。她放下晶石,摆摆手:“肖巡守莫要如此客气。莫非还是想让我在史书上替你美言几句?”
肖巡守连连欠身:“不敢,不敢。”
随后,他看向易安身后的平鸣,微微一愣,片刻问道:“这位莫非便是……最近受选的太史大人?”
“是。”易安颔首,“这位少友名叫平鸣。平易的平,长鸣的鸣。”
平鸣站在易安身边,有些尴尬地看着面前眼神热切的肖巡守。正琢磨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时,这位身强体壮的……龙人?猛地就在他面前半跪下来了。
只见肖巡守两手抱拳,低下头来,殷勤地说道:“小人肖甲明,拜见太史大人。”
“……啊?”平鸣被这位肖巡守弄得一时间不知所措,他连忙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把他扶起来,嘴里小声含糊道:“不用……不用……”
他刚刚把肖巡守扶起来,那些肖巡守带着的卫兵便又立马向他半跪下来,齐声道:“拜见太史大人!”
顿时,整条街道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平鸣这里。只见他愣愣地站在道路中央,旁边跪满了行礼的卫兵,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他求助般看向一旁的易安女士。
“啊呀,习惯就好。”易安不动声色地退到道路一边,捂嘴轻笑,“在悬息,少友你早晚要学会接受这些盛情。”
平鸣在心里长叹一声,随后挤出一个应酬般的微笑,面对这些长着尾巴和龙角的众人,用自己上一世面对镜头报道时一样的语气说道:“各位何必行此大礼。鄙人从人民群众中来,到人民群众中去,平常对待就好。众将士,请起请起。”
他说完这番话,环顾了一下周围。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是越聚越多了。那些半跪在地上的卫兵不知听没听见,也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平鸣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莫非还真要我自己去一个个把你们都扶起来不成?
“咳咳。”在一旁的易安女士忽然咳嗽了两下,信步走到平鸣身边,对众人说道,“各位对我史家意遇甚厚,我们感动非常。然而,我与平鸣此行,乃是欲上殿觐见鸿启皇帝,天色已晚,事不宜迟,还请大家见谅。”
她说完,拉起了平鸣的袖口,轻轻拽着他往前走,低声说道:“走便是。”
肖巡守作揖向前:“两位太史公可需小人陪同护卫?”
易安扭头摆手:“深感厚意,但不必。”
就这样,他在易安的带领下轻易脱出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那些巡守的卫兵们连忙将围观的人们呼散开,为他们让出一条道路。毕竟,史家金口玉言,又有皇帝延颈,谁敢再挽留一步呢?
平鸣与易安快步走在繁华的街上。随着闹市的喧嚣逐渐稀疏,朱红的宫墙在视线的尽头愈发向他们拉***鸣隐隐有些不安,他问道:“真要去见那位什么鸿启皇帝吗?”
“既已声明,如何不做?况且鸿启帝手眼通天,这会儿工夫,估计你的事已经传到他耳边了。”易安回答道。
皇帝。平鸣不禁感觉有些好笑,但他没有笑出声。在以往那个世界,已经几乎见不到皇帝的踪影了。作为坚定的历史唯物主义者,他大概知道那些不可一世的王朝与皇帝,最终都会走向什么样的循环往复。
看来这个世界还得继续发展。平鸣心想。对于这些事,他倒是很有兴趣继续观察下去,插手就不必了,他大概没那能耐。
不过,无论如何,这毕竟是面圣。
“这样的话,倘若真的要见,我有什么必须注意的吗,需要遵守什么特殊的礼仪吗?”平鸣谨慎地问道。以防万一。
“不必。少友你只需等闲相待,平常礼遇即可。”易安轻声说着,语气中并无训诫之意,“我们无需顶礼膜拜,史家浑然不受任何一家皇室王庭的制约。我们入乎其内,又出乎其外。不会有人能逼我们下跪,因为我们只忠于天道。”
好一个“忠于天道”。平鸣看着易安从容不迫的背影,心中的崇敬不禁油然再生几分。同时,他也疑惑——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所谓史家,又究竟如何与一国之主平起平坐?
他心无外物,便直接问了。
这时,小雨如酥,易安的肩头却并没有被打湿分毫,只有平鸣自己浑身有些湿漉漉的。就好像有什么神奇的魔力环绕在易安身边一般。她款款走在他面前几米远,闲庭信步悠悠然。
听到平鸣的问题,易安的脚步放缓了一些。平鸣趁机赶上来,与她并排行走,靠近这位端庄的女士时,他也似乎受到了某种神秘的荫蔽,小雨稀稀落落的,不再沾他的身。
“还请解惑。”平鸣毕恭毕敬,好像求学的学生一般,侍立在老师左右。
易安侧过脸,稍稍瞥了他一眼,随后继续自顾往前走。她一边走,一边说:“有些事,少友的确非知不可。这个世界与上一世不同,它有一个独特的名字,读来的话,叫‘格恩斯·赫加’,翻译过来,意思就是‘杰出之地’。此处与原本那一世大相径庭。悬息这个偌大的帝国,包罗万象,幅员辽阔,风物几多,也不过是天地的心尖一物罢了。”
她笑了笑,这一笑中,多了几分怅然若失的意味。
“除此之外,我可以明白地告诉少友,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各种玄幻妙术的存在。”
易安说着,便伸出手。
平鸣见她的指尖随意地在空中轻挑,淅淅沥沥的小雨便神奇地凝聚成了翻飞舞动的水泡,在她的操纵下游离,变为各种各样的形状。
最后,她张开手,雨水凝结的泡影四散泼落,洒在地上。
易安微笑着,看上去很是有几分得意:“对此,我也略有涉猎。如何,少友?”
由于早有心理准备,平鸣倒也没有感到有多么惊奇。也就是魔法什么的嘛。不过,他还是轻轻鼓着掌,叹道:“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