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酒馆打烊。

宋余和说书老人走在前头，身后跟着扎着辫子的红袄小姑娘。

吃饱喝足之际，老人点上从不离身的旱烟袋吞云吐雾，长长的烟杆足有孩童手臂长短，末端青烟袅袅，老人花白的胡须轻轻颤抖，好不自在。

“这江湖上的纷纷扰扰，我这一把老骨头是不愿意再掺和进来了，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梅花盗’可没那么好对付，要多加小心。”

说书老人笑吟吟地说道。

宋余也跟着笑了笑，倒是不以为意地回道：“多谢前辈关心，那梅花盗只要不主动找上门，我才懒得插手。”

说书老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可中就还是没忍住，说道：“李探花看样子已经卷入其中，难道作为他的朋友，你能够置身之外吗？我看未必。”

宋余闻言陷入一阵沉默。

说书老人的话没有错，那龙啸云将李寻欢接到兴云庄，兄弟叙旧和狐假虎威，哪个更多一些尚不可知，更何况金丝甲还在李寻欢身上，难免不会引起宵小之辈的觊觎。

“唉，天色已晚，我们爷孙俩也该告辞了。”

说书老人见宋余没有回答，也不知刚才的提醒他是否听进心里，当下也不再浪费口舌，直言要离开。

宋余回过神来，与他二人一边向前走，一边问道：“再往前走就要出镇了，老人家你们住在哪里？”

说书老人轻轻抖掉烟灰，眯着眼睛回道：“镇外有一间山神庙，我和小红已在那里歇息几天了。”

宋余听罢眉头一皱，提议道：“正好我那里还有几间空着的客房，不如和我一起回去，何必住在那种荒郊野岭，提心吊胆。”

“哦？你在这里竟还有宅子?”

“当然。”

说书老人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孙女，犹豫片刻后点头应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放心，我祖孙二人行走八方，绝不会叨扰你太长时间的。”

宋余笑着摇头，道：“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说笑间，一行三人就快要走出小镇。

明月高悬，镇外一片静谧，只偶尔能听见暗处乌鸦的鸣叫，入眼却都是些枯松朽木，不见任何活物踪影。而那皎洁的月光洒在蜿蜒小路上，将左右两侧堆积的皑皑白雪照得格外明亮。

走着走着，宋余忽然停下脚步。

夜晚的寒风吹在脸上，如同冰凉的刀刃划过。

辫子姑娘紧了紧红色袄子，抬起头，一张俏脸白里透红，她迷迷糊糊，不明白为什么爷爷和宋余都忽然停下。

不过很快，她就知晓了原由，明亮的目光穿过两人之间的缝隙，一个孤傲的身影就驻足在月光之下，将狭窄的去路完全挡住。

那人身形高大挺拔，白衣如雪，好似要和周遭融为一体，面容依稀可见是中年模样，剑眉星目，神情冷峻，宛如一个翩翩浊世的公子，贵不可言，只可惜那额前的黑发中所掺杂的几缕白发，以及他眼角的皱纹，无一不在诉说，他已不再年轻。

说书先生望见拦路这人，目光不由得为之一振，因为他已经认出这白衣人是谁了。正是那曾经兵器谱上排名第四位的温侯银戟——吕凤先！

与此同时，老人心中也泛起些许疑惑，十年前就已名动江湖的温侯银戟，为何如今只见其人，不见其戟？

是的，吕凤先就赤手空拳站在那里！无声无息，简单随意，仿佛浑身上下全是破绽，好似一个普通人都可以持刀刺伤他。

可说书老人却暗暗担忧起来，以他的江湖阅历来看，吕凤先这哪里是空门大开，分明是已经达到武学上“空灵”的境界。

宋余一言不发，站在那里与之双目对视。

突然，吕凤先开口问道：“你就是宋余？”

他的声音温润中带着一丝沙哑，那是一种阅尽千帆后的沉淀，充斥着岁月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