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一挥，一部分护卫护住了他的前后左右，其他的向两面射出箭的店铺扑去。

不一会，苗傅的人不断从大街两侧的铺子里被扔出来，摔在大街上，苗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去叫援兵。”他喊了起来，“是！”手下人应着，跑动起来，可是每跑一个，就有一只箭从店铺里追出来，咬住他们的后背，把他们掀翻在街面上。

后来，一切安静下来了，两侧店铺像两只长着血口的怪兽，赵楷一眨眼的时候，里面突然就怪兽打喷嚏一样喷出来无数挥刀的黑衣人，苗傅解了大氅，扔在地上，抽刀，举起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行刺本将军！”

没有回答。

护卫他的人越来越少。

直到只剩下他一个。

他在发抖。

一只箭嗖地射中了他的脖子，他先是身子扭曲抖动，接着脑袋也剧烈的抖动起来，像一只站立的蜈蚣，他的脚下是一块略有凹陷的石板，那里的雨水很快呈现出一种尿黄色，然后是越来越红的血红色。

苗傅一把拔出来箭，血喷涌而出，他直挺挺倒了下去。

雨停了。

全天下能有那样箭法的人，喜欢射人脖子的人，赵楷知道一个。

“你家大人并不是苗傅？”他问小厮，小厮笑笑，摇摇头。

“你家大人是谁？”

“您会知道的。”

街面上的黑衣人已经不见了，买菜的人正绕开一具具恐怖的尸体奔跑着四散回家，好像吞没一切的暴风雨就要来了，有的人慌中出乱，脑袋与脑袋，肩膀与肩膀，撞在一起，头上大约摸起包了，他们站起来，本要甩开膀子咒骂的，可是话到嘴边，视线里似乎还有那些横躺的尸体在看他们的热闹，于是拳头生生落了下来，呲着的暴牙咽回肚子里，赶紧接着跑，像夹着尾巴的狗。

“你家大人他还会来吗？”

“为什么不来？”

“苗傅死了，赤心军怎么会善罢甘休，他们很快就会知道消息的，这里一会就会被围的水泄不通，现你家大人现在不逃，更待何时？”

“是大人您自己想逃吧“小厮笑着说。

赵楷点点头，“我可不想被赤心军抓着，好戏我已经看了，我可以走了吗？”

小厮摇摇头，“不可以。”

赵楷开始局促不安，似乎真的很担心这里一会就被千军万马的赤心军包围。

小厮看不下去了，“这里一动手，城外就开始动手了，大人您真没必要担心。“

“城外动手？动什么手？”

“攻城啊，江南四大将带领的宋军已经到了城外，这一会他们应该已经接到信号，开始攻城了，您说对赤心军来说，是这里重要，还是赶紧突围出城保命重要？”

“原来如此！那就没事了，城外大军也是你家大人安排的？真是好能耐，佩服！”对赵楷上杆子的吹捧，小厮并不领会。

他们又在那里站了一阵，果然，赤心军并没有一兵一卒来。更大的喧嚣似乎正在从更遥远的地方隐隐约约传过来。

楼下有人踩着楼梯快步跑上来，直跑到小厮身边，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又跑掉了，小厮说，“事情有变，我家大人不能前来了，他让我好生送您回去。”

赵楷又回到了睿圣宫，他走之前那些健壮的斗笠蓑衣兵士扔在，“他们…”赵楷迟疑着不敢进去。

“他们是我们的人，在里面您尽可以随便走动了。”小厮说道，大大方方领着他往里走。

“你们是…金人？”

小厮回头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赵楷没有回厢房住处，而是径直去往后殿，那里有个高高的藏经阁，他来的第一天就想站上去了，现在他要站上去了，他心情急迫地一层层上去，绕来绕去之后，他气喘吁吁，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捶胸捶背，这就是得偿所愿的代价，他喘了一会，终于挺直了腰杆，极目望去，大半个杭州城就匍匐在他脚下了。

他看见了无数的灰墙灰瓦向着正南方的天际线蜿蜒出去，灰蒙蒙的天底下，灰色的屋脊连绵起伏，像万千高低起伏的蝙蝠展翅而飞，密麻麻向着南面弧起的凤凰山飞去。

山下就是行宫了。

那是他在这里的新家。

王渊死了，苗傅死了，挡在他前面的石头正被他一块块搬掉，在经历了靖康之耻的巨大打击之后，他对自己展翅高飞能力的信心又一点点回来了，敌人依然强大，但他确信，终有一天，他会飞起来，飞的比这藏经阁还要高，高的他可以一眼就看见他的妻他的儿，他要带他们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