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频激光充能的噪音响起时,他正站在舷窗前凝视太空。
刺目的激光吞噬了面前的一切,也吞噬了他的回忆,还有那些已经在记忆中变得模糊的脸庞。
几十秒过去了,视野内依旧一片惨白,唯一有变化的是激光炮发射后的残留的噪音正在缓缓消散。
面前的舷窗,脚下的地板,远处逐渐消失在白光中的星球,这些全都在震动。
“障碍清除,继续前进——”
广播里传出的冰冷电子音在他脑中被撕裂,变成了单调的声波和杂音。
原本璀璨的星芒在刺目的激光掩盖下变得晦暗,甚至已经消失在了宇宙的黑色披风中。
黑色。
宇宙的颜色。坟墓的颜色。
不...不应该...
他试着从这种难以忍受的深邃忧郁中抽身,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棕色的挂毯遮盖住了再生合金构筑的墙壁,头顶的金色烛台吊灯散发着不自然的光芒。
吧台在十步远的地方,机械酒保手中的调酒器以超出肉眼捕捉的速度翻飞着。
圆桌和沙发座之间都是人,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士兵,穿着白色制服的后勤人员...
合成材质的酒杯在烛光下反常的折射出彩色的光芒,柔和的音乐声、笑声、碰杯声、交谈声渐渐远去。
他挪了挪脚掌,把军靴从红金两色相间的针织地毯上移开,军服上别着的那些让人感到略微炫目的奖章因为这个动作相互轻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色彩斑斓的休息室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不是黑色。
他重新看向窗外,耳边不再有声音。
窗外也没有星星了。
黑色。
为什么还要继续前进?
他站了很久,面对着一片漆黑的太空。
当窗外的炫目的激光缓缓散去,声音才重新传入耳道,鼓膜接收声音时震动着,随即在大脑中形成一个个单调的音节,最后拼凑一句完整的话。
“所以,《浮岛公约》和历史有什么关系?”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在酒杯碰撞声和棋子落下的声音之间被他分辨了出来。
第五飞行编队,十号,约瑟夫,下士,服役10个月,兼任战斗机调试员。
脑海中下意识弹出这样的信息,就像一台计算机一样,在无数个不同的声调中找到符合这个声音的,随后调出这条信息。
一些后续的零碎信息姗姗来迟。
入伍后违纪2次,被警告处分1次,因为“不遵守保密条例”被处罚1次...
窗外的光慢慢散去,璀璨的星光重新出现,正前方数千公里外那颗陌生的星球呈深紫色,上面的淡金色吸引了他的目光。
不是黑色。
也不是家。
不在任何他所认识的地方。
“历史是个...嗝,很神秘的东西。”另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回复道,随后大笑着与别人碰杯。
合成材料制成的酒杯碰撞时发出的声音有些像玻璃。
他上一次见到玻璃是什么时候?
那是在家里,他的小女儿捧着那个雪花球跑出来,朝他跑来的每一步都在纯白色的地板上踏出鲜花的纹样,身上洁白的长裙在空中飞扬着。
雪花球内的白色翻飞着,内部的小房子在透明的玻璃包裹下闪闪发光。
女儿的笑容像是一朵盛开的,不是全息影像构成的鲜花。
可是她的脸是什么样子?
回忆中断,有关那个喝醉士兵的信息从脑海中浮现。
第五飞行编队,四号,威尔,列兵,服役2年零1个月,兼任后勤部后补。
这次剩余的信息来的很快。
因参与走私被判终身服役,在军中多次违纪,2个月前被调至第五飞行编队。
那颗星球外侧的星环是乳白色的,太空中漂浮着的小行星碎片是灰色的。
灰色的碎片从舷窗面前飘过,形状像是蛋壳的一部分。
那些被激光轰碎的小行星上面会有生命吗?他想。
就算有,那也不是家。
家不在这里,不在任何地方。
家在下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