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仙桥古玩市场,人潮如织,却几乎无人驻足——众人皆见得惯了,已没什么兴趣,还是早早回家吃饭更重要些。
说是市场,其实就是一座不甚长的桥。此桥乃是本地交通枢纽,连通东西两岸,南北商贩在此摆摊,是自发形成的文玩集市,虽罕有成交,却也聊胜于无。
龙飞土生土长于这座不大不小的山城——此城夹河而建沿河分布——家在东岸需去西岸上学,每日往返总会慢下脚步,这边瞅瞅,那边摸摸,跟老板套套近乎,听客商讨价还价。发小姚尚春对文玩无甚兴趣,却也乐得跟着龙飞转转,凑凑热闹。
“这青铜鼎要多少?”
“三才手鼎,两万五,商周的。您瞅瞅这器形,您再看看这铜绿!包老,包到代!”
“两万五?商周的?我看是上周的吧!”
客人戏虐得笑了,老板恬着脸笑了,在一旁围观的龙飞也笑,姚尚春则笑得尤为大声。
龙飞很喜欢这个市场的氛围: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卖家想赚炮大生意,买家想捡个大漏,彼此心照不宣谈笑风生斗智斗计,虽是各为己利却也从未觉得谁高谁一等。
这相比沉闷的学校就有趣得多了,当然这只是龙飞作为一个看客的自我感觉,他心之事谁又能定言。
姚尚春则无甚知觉,只爱热闹,甚且人如其名,血气方刚的年纪,转头顾盼,双眼飞动,只是往姑娘妇人扎眼的地方扫视。
时光如逝,短短几年变化甚大,智能手机快速普及,似乎成了必不可少物件,大家买卖交易也不再用那花花绿绿钞票,扫码付钱亮码收款,甚是便捷。
龙飞也上了高中,这些年他不单跟摊主们混得熟了,也能说出点门道,分辨些真假,可零花钱有限,着实未曾买过一件。老板们生意寡淡,也乐得添些人气,故而随他打混并不在意。
姚尚春则如影随行,与龙飞那是铁打的交情,只是宿愿未成,倒憋出了满脸的青春之豆。
后来当地在不远处建了一座新桥,高大壮美,双向四车道,桥面宽敞,护栏用得汉白玉石,两边还用木板铺了行人步道,且做了相当不错的绿化,晚风吹过时甚至有了些文雅气息,故而不管是行车赶路的还是饭后散步的都更乐意走新桥。
从新桥俯视,更显得老桥破旧逼仄,因之此桥也算当地文化聚集之地,故而也并未拆除,反而修整了一番,又在桥两头各建了门楼,匾上便写着“迎仙桥文化市场”,也算官方确立了市场驻址,倒也聚了些人气。来过此桥的多是为了淘货,行人倒是少了许多。
龙飞历来喜欢从老桥过,即便走新桥要节省些时间:一来喜欢老物件,岁月赋予它们另样的触感,二来也为增长些见闻,幻想着自己能捡到大漏,这让他乏味的学生生涯好像有了一丝不同。
“老顾,这一件要多少?”龙飞故作嚣张得说道,俨然身傍巨款。
被称作老顾的摊主,对这两个少年甚为熟稔,早已见惯不怪,陷在躺椅里的身子都未欠一下,觑了一眼:“羊脂白和田勾玉,八百,不二价。”
龙飞脸色略红得看着老顾浅笑着比了个八的手势,此时手机里是存有三百“巨款”,可这却由不得他做主,是要交到学校的杂费。
“欺我不识货怎么?”龙飞把玩着手中暧黄色勾玉,“看这色调,摸这手感,哪里是和田,又哪里是羊脂白了。”
“就是,你老顾的生意经还能唬得住我俩?”姚尚春在一旁帮腔,既是兄弟喜欢,尚春自然只要立场,从不管对错。
龙飞手中这块玉,掌心大小,形似个胖大的豆号,中间有孔,黄中透白,似石却并不冰,非石却质地甚硬,暗哑无光,依稀有些残破,倒是攥在手中有似乎有些暧意,没由来的让龙飞舍不得放手。
“哟,今儿有钱了?实在喜欢,给你打个折,六百八,大吉大利。”老顾一副给你面子,为你考虑的神情。
“别别别!”龙飞却是对这些摊主的伎俩甚为了解,一副敬谢不敏的样子连连摆手,“我看这就是个石粉掺树脂,摸子倒出来的玩意,六十八我都不出的。”带着嫌弃得把勾玉放回了原处。
此是龙飞从往来买家那里学来的手段,旨在打压货值:在这古玩市场打混,万不能让货主看出你的心思,心下爱煞也要把货贬得一文不值。若叫摊主拿捏了,那货价可就上了天喽。
老顾心下略惊——这块勾玉实是自己在各地出摊偶然捡得,却不知哪位同行疏漏,自己也未看出个所以然,怕还真叫这少年说中了——脸色却未动分毫:“你小孩家家懂得什么,这是老玉,黄是沁色,正儿八经和田老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