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还有大儿子吗?”管大夫媳妇一脸坏笑。
“你可别胡说!”
谷奶奶躲在屋里,一天都没有出门。隔天才在街头巷尾又看见她,似乎是想开了。
“偷粮的又不止我一个”
她说“我只是点儿背,被抓到了”,她又把行窃的理由补充了一下:“谁家有粮吃也不会出去偷,都是被逼的嘛!耗子为啥偷粮?它饿!”
大家应和着,全当笑话看。至于偷粮这种事,大家也都能理解。身经她人苦,知晓她人难,谁又比谁好到哪去呢。
实事求是地说,在葛家屯儿,谁没想过去偷?仓廪实而知礼节,肚子吃不饱,道德的束缚就变得没那么紧要。
我母亲也偷粮,但她很幸运,一次都没有被抓到过。母亲是个善恶是非分明的人,但说起偷粮的事,她也坦荡地承认。
“偷是不对,但是不偷就饿着,那时候粮食产量低,赶上旱了,涝了,一年到头分不到多少粮食,过日子上顿不接下顿,家家的粮都不够吃”。
母亲说,“你谷奶奶被抓到,那就是笨,不动脑子”
谷奶奶跟我家紧挨着,我家房子东边是一条小路,路的另一边就是庄稼地。
“白天巡查队看管得不严,就晚上严查,她偏晚上去”,母亲又说起当年她自己偷粮的心得体会,说得满心唏嘘,又满嘴得意。
我并不觉得她因为偷粮就显得品质低劣,我没挨过饿,但我也能理解。每一个母亲都是伟大的,别说偷粮,为了孩子能吃口饱饭,她能豁出性命。
她是怎么偷的呢?
当然是白天偷,光天化日去偷,大大方方的去偷。
白天,巡查队就是走个过场。大家都觉得白天去偷粮,容易被发现,风险大,实际上越是危险的时候越安全。
我家的一面红房子,在葛家屯儿最东头。出了自家院子,走两步就是庄稼地。巡查队的人什么时候在村路上经过,我母亲都用眼睛偷偷瞄着的。
她偷粮的时候,总是事先观察,用现在的话说是“踩点”?
我母亲在家里,眼睛不闲着。她盯紧巡查队的人,看见他们往生产队大院走了,她就知道,最起码两个小时内,他们不会再出来了,随后母亲就出动。
她绝不拿袋子或筐这些明显的做案工具,就穿一个有两个大口袋的粗布上衣。
就像是在路边随意溜达一样,她很自然地“路过”,顺手牵羊抓两把豆角子塞进衣服口袋里,或是掰个苞米,藏在胳膊底下。
然后就回家,表情自然,步态松缓,也不东张西望。
母亲说,她一天路过两次就够吃一顿的了,绝不多拿。
不能路过得太频繁,也不能总是路过同一个地方,薅羊毛不能在一只羊身上薅,要偷得不明显,偷得不会被人轻易看出痕迹来。
我一直感觉她是个大大咧咧,粗枝大叶的人,在偷粮这件事情上,竟然如此的粗中有细,思虑周全,这让我另眼相看。
当然,还有重要的一点,巡查队里有我家二大爷。即使被抓到了也不会有大问题,这让我母亲做案时有恃无恐。
朝廷有人好办事,巡查队有人好偷粮,我母亲的成功不是偶然,她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在玉启村,偷粮事件时有发生,被逮到的也只是上交了做案所得,并没有人被扭送去派出所,没有被逮到的“贼”更多,大家心知肚明。
巡查组只是“严打”了一段时间,过后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日后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