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朝大业六年夏。
一点灯火,在马邑郡桑干河畔旁迅速移动。
啼声哒哒。
一个矫健的身形,一手策马,一手持灯笼,正在连夜赶路。
灯火照耀出一张年轻的脸,看样子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头系黑色幞巾,穿一袭素色圆领窄袖袍衫,腰间挎着一柄鎏金镶饰的环首宝刀。一双眼睛深邃而神秘,有着浓浓的诱惑力,额头十分广阔,令人感到此子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这时他神情焦灼,显然为错过了渡头而苦恼。
马停。
他跃下马背,走到空无一人的渡头尽端,苦恼地叫道:“这回惨了,回去时那尖酸主簿又要数落我一番了。”
河水滔滔,对岸一列民居透出点点灯光,分外使人感到内里的温暖,又那样地使人感到孤独和隔离。
少年将白马栓在道边树上,顺手将灯笼挂上树梢,取下羊皮袋走到渡头边缘,坐了下来,为明晚的遭遇担心不已。
夜色渐深,寒气袭人。凉风从河面徐徐吹来,带来河水熟悉的气味。
少年一手举起羊皮袋,一仰头,那袋中米酒似箭般射入喉咙,一股火热般的暖流迅速往身体各处窜去。面色霎时红润起来了。溅出的米酒洒得前襟湿透了,亦不拭抹。只顾咂巴着嘴,品尝回味,许久睁开双眼,啧啧称赞道:“好酒啊,好酒!”旋即,望向河对岸的点点灯火,触景生情道:“古人生活着实不易啊!终日奔波只为裹腹,分别相聚亦是寻常之事。家方是最后的避风港湾啊!”
“这点点灯火,是否有一盏灯为我而亮?是否有人正牵挂着我,等着我回去?”少年陷入了沉思。
“我真的有家吗?那里真是我的家吗?”少年又陷入自我纠结中,尘封的记忆正被唤醒了。
“我有家,一个虽不完整,却很温馨的家。”少年嚯地站了起来,语气坚定的答道。
山风凛冽,侵人肌肤。少年蜷了蜷身子,耷拉着脑袋,望着四周愈浓的夜色,喃喃自语道:“这鬼地方再不能呆下去了,得赶紧找个地方歇脚,休息一下。不然,可就危险了!”说罢,转身快步来至马前,解开缰绳,乘势跃上马背,一抽绳,调头往西北人烟稠密区飞速驶去。
“塞外夜路两大险,一险曰:地陷难行,二险曰:妖狼阻路。”这是忠叔最紧要的告诫。
这里的塞外指的是雁门关以北,而非外长城以北地域。其实,所谓的塞,原意是可做屏障的险要地方,一般指的是长城关隘。既可指外长城,又可指内长城。雁门关是内长城上重要关口,以它为分界线,来划分塞外,塞内之地,亦是可以接受的。以此推之,马邑郡实是塞外重镇了!
地陷,顾名思义是地面塌陷,地面出现大坑。忠叔说,上古时期,这塞外高原曾经历过剧烈的地质运动和强降雨的冲刷,使得地面急剧下沉,塌陷形成了无数沟壑与山崖巨坑。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塞外高原重又焕发出新的生机。遍地的林木荒草,一望无际的黄沙山路,看上去平坦易行,实则是暗藏凶险。人走在上面,一个不留神,便会掉进衰草枯枝下的山崖巨坑。许多巨坑深不见底,人掉下去便没救了。夏日草木葱茏,最是危险。当地人行路多用长长的木棒探路,且多在白天走路。夜晚宁可窝着睡觉,也绝不趁黑赶路。这都是因为塞外高原还有最大的一个危险——妖狼。
这里的妖狼指的是世代盘踞在塞外高原的漠北狼群。它们原是戎狄部族的异兽,跟随戎狄从草原大漠来到塞外高原,戎狄消失后,它们便留在塞外高原,以塞外山地为巢穴,繁衍生息,几世过后,它们竟成了庞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