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惊不快地说：“你高兴什么！这三十元的差价是给院长、药房、科主任、医生的！连到药房统方，一次还要给药房的护士十元呢！”

杨柳关切地问：“那到我们手里能挣多少？”

石惊生气地说：“你这个人真是俗不可耐啊！医药的销售体制这么黑暗，你不关心，就知道关心自己挣了多少钱！”

杨柳受到指责，立刻反唇相讥道：“你不俗！你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你关心的都是大事！我不行，我就知道下岗在家吃老婆的软饭！”石惊的脸刷的铁青了。杨柳自悔失言，低头默默地吃饭。石惊呆坐了一会儿，站起来穿上衣服、鞋，默默地出去了。杨柳想留他，可是没等开口，石惊已经走了。

在河边的柳树荫里，望着“逝者如斯夫”的河水，石惊坚定了决心：我一定要发财！就是当“医药代表”也在所不惜！

石惊四处碰壁。所到医院无一不被冷冷地拒绝。院长赶他如赶乞丐。石惊想请院长吃饭，可是讷讷地张不开嘴。碰壁101次之后，石惊终于鼓足了勇气，生硬地对浑阳市中心医院的白院长说：“您看，中午了。我们去吃顿午饭吧？”

白院长诧异地看了石惊一眼，说：“我没空！”

石惊忽然想起同事告诉他现在不流行请吃饭而是流行请洗澡了，就赶紧说：“那我请您洗澡吧？！”

白院长被石惊尴尬的样子逗乐了，说：“年轻人，我看你言谈举止像个大学生啊。怎么当起医药代表了？”

石惊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院长又说：“你呀，不要干医药代表了，你不适合！”说罢挥手赶他出去。

石惊走出院长室，觉得白院长就像一个刺猬难以接近，他愤愤地想：我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在原来的工厂差不多是“技术权威”了！怎么就干不好医药代表呢！难道医药代表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他不敢找人诉说委屈，那不是显得自己低能嘛！石惊要自尊，把天大的委屈吞在肚子里，慢慢消化。一个月过去了，他的胃总是隐隐作痛。

到了开资的日子，销售处里车水马龙的。平时不大来上班的“医药代表”们几乎都来了，公司楼下一下子多出来好几十辆小轿车。石际的万福医药公司和石惊原来工作的红旗建机公司果然不同。石际的公司没有工资保密的“铁的纪律”，公司把每个月各个“医药代表”的工作业绩、所开工资都张榜公布了出来！

业绩榜，石惊并不陌生，从小学到大学，考试成绩排名不就是学生的业绩榜吗？石惊一直没出过前五名。到大学毕业进入红旗建机公司，虽然没有业绩榜了，但是在全厂职工的心里，论技术能力，除了“林总工”，“石工”是稳坐第一把交椅的。

现在，万福医药公司的销售处里，石惊的销售业绩排在了最后。显示业绩榜的电子显示屏挂在公司销售处最显眼的地方，滚动显示着业绩排名。第一名完成业绩156万元，税后工资11.2万元！第二名完成业绩98万元，税后工资5.32万元！……天啊！好惊人的数字！什么人有这么强的业务能力？！石惊莫名其妙。他完全不知道第一名的家庭背景和第二名背后的辛酸——第二名第一次到武汉推销药，打不开销路，最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他往公司打电话想借点钱回家，可是万福医药公司“铁的纪律”是不许借款，最后，现在的销售亚军当年是靠卖血凑足了路费才回的家。

石惊在全公司一千多名“医药代表”中当然是名落孙山，电子显示屏无情地显示着石惊的无能：石惊完成业绩 560元税后工资52.99元！石惊寂寞地坐在销售处的椅子上，仰望着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绅士淑女们进进出出，心里像翻倒了五味瓶。自己在销售上，真是无能！石惊感到抬不起头来，好像大家都在对他指指点点。其实，是石惊太高估自己了。销售处里，这些时代的弄潮儿，互相寒暄着，谁也没注意到这个办公室里还有一个被大潮打湿的叫石惊的人。下班回家的路上，石惊怀揣52.99元的月工资不知道该和杨柳怎么说。

出乎石惊的意料，杨柳并没有挖苦他，也没有和他哭闹。杨柳只是又一次显出子君的样子，茫然的眼神，浮浮的声音，说：“没事儿，我们下个月努力……。”灯光暗淡得耀眼。石惊想：等我下个月挣了钱，我一定把家里的灯换个大瓦数的！

日子平淡的过去，石惊的工作依然没有起色。工作之余渐渐地他迷上了买彩票。手里一星半点的钱都捐给了“中国福利事业”。可是幸运的雨点一直没有砸在他的脑袋上。一次，中了五元。石惊暗暗高兴，认为是好兆头，立刻加大了购买的金额，可惜，些小的幸运如“黄鹤一去不复返”，只剩下“白云千载空悠悠。”精于设计建筑机械的头脑，对药品销售和猜福利彩票的号码一筹莫展。

杨柳对石惊的事已经越来越不感兴趣了。她每天更加地打扮自己，每到周末节假日总是独自上街，如闲云野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