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石惊和杨柳吃晚饭的时候，石惊忽然说：“杨柳，我们公司开业三周年想搞一个庆祝晚会。邀请全体医药代表及其家属参加。你去不去？”

杨柳听了石惊的话只觉得气往上涌，她眼睛盯着饭碗，冷冷地说：“我去干什么？！一个无能的业务员的老婆到公司只能受白眼！”

这样挖苦的话，几个月来石惊从客户、公司、家里已经听习惯了。他的自尊心已不再敏感，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拂袖而去了，他的血已经凉了。杨柳话语里的感情色彩已全被石惊心灵的“老茧”屏蔽掉了，石惊心里只收到了一个信息：杨柳不去，好，这就够了。他低下头，继续吃饭。

杨柳看着石惊毫无反应地继续吃饭，心里恨极了。十年前那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石惊死了！他不再会拂袖而去了。记得刚跑医院不长时间，石惊就和自己慨叹：“以前粪土当年万户侯，现在才知道医院看大门的老头也是爷呀！”看来石惊真的变了。中学时学过《芋老人传》，说时位之移人也，现在真的相信了。以前我总是让他世故点，现在他真的世故了，可是世故的他没了血性，怎么就不可爱了呢？！过去那个拂袖而去的石惊烦人，可是也让人心疼！现在他再也不会拂袖而去了！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哀莫大于心死”吧！

想到这里，杨柳望着埋头只顾吃饭的石惊，忽然说道：“石惊，我改主意了！我要去！我让你们公司的人看看：石惊是窝囊废，他老婆可不是！”石惊诧异地抬起头，望着杨柳，凉了的血热了一下，又凉了。

盛大的万福农工贸集团公司成立三周年庆典开始了！总部所有人员及特意从外地赶回来的经理们带着家属都在总部集合。公司所有的轿车及公司经理们的轿车黑压压的一片，把公司大院里的广场都铺满了。请的鼓乐队在公司门口奏乐，不过谁也听不出来他们奏的是什么曲子，反正热闹就行了。市县电视台的大小记者们扛着摄像机忙里忙外，像花丛中飞来飞去的蝴蝶……。

一会儿，石际的宝马，一马当先地启动了，率先开出公司的大院。其他车尾随着，鱼贯而出。县城里的市民惊呼：“石老板又有大动作了！”浩浩荡荡的车队来到万福农工贸集团公司下属的“大丰收”酒楼，雁字排开，人们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石际进了酒楼。乱哄哄好一阵之后，大家才找到各自的位置，按部就班的坐下。西装革履、神采奕奕的石际致开幕词。名牌手表在石际袖口处分外显眼。

石惊、杨柳两口子远远地坐在角落里。石惊还是老样子，低头不语。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杨柳目不转睛地盯着主席台，聆听石际的开幕词。好鼓舞人心的讲话！杨柳心里为石际倾倒。你说石际吧，才初中文化，怎么讲话这么动听呢！不时穿插一句幽默风趣的语言，让全场欢笑不止。气氛掌握的多好啊！

同样是听石际的讲话，石惊心里的反响和杨柳截然不同。石惊听到石际说：“……，有人说我们的产品粗制滥造、偷工减料，我不承认！什么是好产品？市场认可的产品就是好产品！你原子弹造得好，那么多科学家研究来研究去，造得仔细。可是有什么用？卖不出去啊！不就是没市场吗？”全场大笑。石际接着说：“当然，我知道原子弹有用，可以起威慑作用嘛！”

石惊心里一唏：石际把“威慑”说成了“威聂”。石惊抬起头看看全场，大家很平静，好像没有人发现这个问题。石惊想：捧一个人的时候，人们就觉得他“光芒万丈”；贬一个人的时候，人们就把他推到哈哈镜前……。所以，我们就有了圣人和小丑……

石惊还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呢，石际已经过足了演讲欲，他开始作结尾性的发言了，他说：“好了！我不多说了！大家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听我讲话的。我知道！”全场又大笑。欢快的气氛“饶梁三日不绝”。石际也笑着说：“大家吃我的饭，就要听我讲话。商场里不是还买一送一嘛？”全场又笑，“好了，我讲太多了！大家开吃吧！吃好、喝好、回去好好工作！”说完，石际就离开了主席台。下面立刻人声鼎沸起来，饭局开始了。

石惊喝了一口酒，立刻想吐掉，但没地方可以得体的吐，勉强咽下了。他对杨柳抱怨道：“假葡萄酒！”杨柳喝了一口，说：“这不挺好喝的嘛！就你说是假的！”石惊心里诧异：我的耳朵和大家不一样，难道我的舌头也和大家不一样？他举头看看同桌，同桌都喝得有滋有味的。他心里诧异极了。海鲜是不新鲜的，他再也不敢说了。

石际一桌一桌的敬酒，不过后面十几桌没有来。石惊、杨柳也就没和老板碰上酒杯。石惊暗暗高兴：省得尴尬。杨柳心里的失望只化作对石惊的轻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石际对全场兴高采烈地大声说：“静一静，静一静！我宣布啊，舞会开始！都到三楼跳舞去！漂亮的小姐夫人一个也不要走！你们要走了，我就扣你们丈夫的工资！只有你们不走，你们的丈夫们才会留下！我知道！”全场又大笑。石际脸红红的，率先到三楼去了。

石惊对杨柳自嘲地说：“反正我工资少，不怕扣。我们回家吧？”

杨柳白了石惊一眼，说：“走什么？！我还要跳舞呢！”

石惊说：“有什么意思？回家吧！”

杨柳恨道：“回家，回家！你就知道回家！你就知道躲在家里！也不说和同志多交际交际！家里那个小破屋你还没待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