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际打断他的话头说：“听我的，听我的！我安排。”

车子开出“万福农工贸公司”的大门的时候，石惊注意到大门两边的门卫齐刷刷地给他们立正敬礼。石惊赞叹地笑道：“你的员工真是训练有素啊！”

石际淡淡地笑道：“当然！他们指着我吃饭呢！不给我敬礼行吗？！”

石惊的心里一沉，脸上恭维的笑一点一点僵硬了起来。自己的命运何尝不是如此！记得小时候看过一本“小人书”，上面说“不是资本家养活了工人，而是工人养活了资本家。”现在看来，也许是那本“小人书”错了吧！人间的事，太复杂了！还是伟人说的好，“不要争论，大胆地去干！实践会回答一切”。但是，问题在于，评判实践的标准是什么呢？GDP？恩格尔系数？基尼系数？算了，这么深奥的问题不是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可以洞明的。我关心的应该是生活，总不能“饿着肚子放眼世界”吧？

石际一点也没有注意到石惊的心理活动。他仍然沉浸在刚才的喜悦里，他笑着说：“得意楼的海鲜不错！每回上面来人我都把他们安排在那儿。你去那吃过没有？”

石惊眼望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里满溢着无名的惆怅。听见石际问他，就说：“没有。那地方太贵了。不是我们这种人可以进去的。”

石际听出了石惊的情绪，从后视镜里盯了石惊一眼，说：“别灰心，兄弟！好好在我这干！我保你天天吃得起得意楼！呲，得意楼算什么啊？就是人民大会堂有一天我们也吃得！”

石惊坐直身体，关切地问道：“我学机械专业的，能在你们公司干什么工作呀？”

石际笑道：“兄弟，你呀！太书呆子气了！学什么专业就得干什么工作呀？有老板这个专业吗？天下的老板按你的逻辑就没人干了？！”石惊说：“可是别的工作我不会干啊！”石际开导他：“不会干？学嘛！社会在转型转轨，你老抱着自己的老一套行吗？人啊，得与时俱进。”石惊诧异地看了一眼石际的背影，暗想：“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小时候打架、斗殴、早恋的坏孩子现在也可以说深刻的话了！不愧是“政协委员”“人大代表”。看来老板不是一般人做得了的呀！古人说得好：英雄莫问出处！也许我以前对石际的看法真是错了。

得意楼的酒席上，石惊第一次知道了“大龙虾”“大闸蟹”“鱼翅”“鲍鱼”……的味道。现在看来私有企业的老板大吃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为什么他们花自己的钱也这么浪费呢？也许是他们的钱来的太容易了吧！

石际时不时地给石惊夹菜。嘴里说道：“还是亲兄弟在一起吃饭无拘无束啊！陪客户啊、领导啊、方方面面啊，吃饭总是吃不踏实。吃不踏实就吃不饱。每次酒店里吃完，回家我都要再吃点馒头稀粥咸菜啊什么的。今天我吃得高兴。回家不用吃咸菜了。”

石际倒是吃饱了，石惊可是忐忑不安，食之无味。他又提出了一直压在他心底最深处的问题，他说：“我能在你的公司干什么工作啊？”石际觉得交情已经攀得差不多了，该进入“洗脑”环节了，就把话和盘托出了，他说：“兄弟！现在是什么世纪啊？现在是销售的世纪！只有销售工作才是最有前途的！你看我们公司的销售员、销售经理哪一个不是富得流油？华中的大区经理一年挣一百多万！我的目标是今年打造一百个中产阶级！什么是中产阶级？我的标准是有房有车年薪十万以上！我光自己富不行啊！众人拾柴火焰高啊！我的销售经理们做了中产阶级，我公司的收入自然也就高了！所以我的目标是：打造一百个中产阶级！兄弟！光小康不行啊！”年薪百万震撼着石惊的心！耳边听到石际继续说道：“我们公司就是要给销售精英们一个发展的舞台！一个在社会上登上成功位子的梯子！你顺着我给你指的路走吧！只要你努力走，你一定会成功！”

这套激励销售员的话，石际已经说过无数遍了，无须备课，就像刷了48道漆的棺材，无比丝滑。石际每次讲起来都是慷慨陈词、热血沸腾。每一次讲，第一次听到这番话的听众都是激奋、昂扬。当然听多了就会出现“审美疲劳”。不过石惊还是第一次听到，难免激奋、昂扬起来。他忘记了侯宝林大师的段子：把手电筒一开，照出一个光柱，一个酒鬼说了：“你、你、爬上去！”另一个酒鬼说了，“别、别糊我！我爬上去，你那边把手电筒一闭，我、我、掉下来了！”……

酒席宴罢，出了“得意楼”，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石惊给石际拉开宝马的车门，让石际坐了进去。然后自己跑过去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恭恭敬敬地等石际开车。石际一边发动汽车，一边嘱咐石惊说：“你要学开车啊！现代人电脑、开车、外语三样技能一个都不能少。”

石惊点头说：“是啊！我看报纸、电视上也是这么说的。电脑、外语我还能应付，不过对开车可是一窍不通。”

石际说：“优秀的销售员必须会开车！不然，跑起业务来，效率太低了。”石惊说：“是。我晚上就去驾校报名。”石际笑了，说：“这就对了。”

回到公司，石际把石惊让到自己的办公室。气派豪华的陈设让石惊不再思索什么社会问题了，而是坚定了对公司发展的信心。石惊想：在这样有实力的公司从业务员做起，工作业绩一定会好！

石际打电话给销售经理，说：“肖经理，你来一趟。”很快，肖经理就敲门而入。石际面无表情的对他说：“肖经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石惊，新来我们公司工作的。就安排在你们部门。他搞销售是新手。你好好教教他。”

肖经理转身看看石惊，然后对石际笑着说：“老板，那我带他走了？”石际点点头。肖经理就对石惊说：“来吧。”石惊对石际说：“我一定会好好干的！”石际笑笑，点点头。石惊就和肖经理离开了石际的办公室。

等肖经理用一下午的时间向石惊交代完了工作，石惊心里就像从热带丛林被扔到了北冰洋，浑身一下子冻僵了。原来这就是“医药代表”？这就是我要干的工作？难道“有房有车年薪十万以上”的中产阶级，在“万福农工贸集团公司”的“万福医药公司”就是这样成就的吗？！傍晚时分，暮色黄昏里，石惊心里万分沉重的，骑着自行车回家了。干还是不干？这的确是一个问题。他要回家和杨柳好好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