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第一章伍梅丽 3

第三节卫星定位

肖冯杰和张毅告别王崇刚到一楼，午饭时间已过，想找个小馆子凑合凑合，一楼门面全贴转让，唯一没有贴转让的餐馆没有营业，只好驱车回市里解决。

开发区前几年轰轰烈烈的修路盖楼，忽然之间停了大半，满目荒凉，所以大家观念里除了老城区叫市里，其他地方都是城郊。

肖冯杰开车，张毅剥开车里准备的点心充饥，他有胃病，饿不得。

“你熟人？”保温杯里热茶送下最后一口糕点，张毅边拧杯盖边问。

“啊？！什么都瞒不过你——”肖冯杰不意外，警察的职业敏感病，自己也是。

“亲戚？”张毅在肖冯杰进屋的那一震就感觉出他今天的异样，问询得知同姓便往亲戚方向猜。

“舅舅。”

“你是他舅舅？”

“滚——”“看年龄也不像”

“有可能呀！幺房出老辈。”

“那种少，以前农村都会有。”

“肖——，你舅舅也才不到四十，和你相差不大，不是嫡亲的？同宗？”

“嫡亲，我妈在家是大姐，后面紧跟二姨三姨，幺舅和我三姨差十伍岁，外婆在陕南杜仲林生的幺儿。”肖冯杰没有向同事讲述过自己的家事，今天张毅问道，说出口也不觉尴尬。

“所以，叫肖杜林！”

“起名随便哈！”肖冯杰和张毅单独相处时沟通无忌。

“怎么不叫杜超？或者林生？哈——”

“我三姨真的叫兴超，肖兴惠，肖兴贵，肖兴超。”肖冯杰唤着母亲二姨三姨的名字倍感亲切。

“为什么三姨才叫兴超？”

“以前农村有规矩，家庭第一个娃生儿子的，就不可以再生第二胎；如果家庭第一胎是女孩，可以生第二胎，但生下第二胎无论是男是女都必须结扎。”

“结扎？结扎了后怎么生的你三姨？”张毅对结扎这个词并不陌生，他姑父以前就是管计生的，经常提这词。记得儿时自己听大人们谈及结扎这个词时，好奇地问得大人们哄堂大笑，当时姑父回答自己，结扎就是不让人生孩子，永远。

“躲了，生二姨前一天外公做梦见一窝蛇，第二天恁是没去卫生所，外婆半夜在家生的二姨，连夜走的山路到乡里投奔亲戚。”肖冯杰述说着从母亲那里听来的故事，波澜不惊。

“躲得掉？初中的时候有天放学，亲眼见我姑父带二十多人把学校门口小卖部怀身大肚的老板娘拖上救护车，那老板边哭边追那车，生意都不顾了。后来才听姑父说他们躲生。”张毅回忆往事，历历在目。还记得当时问姑父为什么不可怜可怜放过他们，姑父苦笑自己放过他们自己就下课，到时候谁可怜自己。

“全国，不是，应该说西南西北，繁华的地方不敢去，偏僻的地方人民不爱举报，躲在几个省交界处最安全，三姨就是在山西超山生的，直到生了幺舅，十几年后他们才结束漂泊回家。”肖冯杰对张毅道出了母亲的心中往事，长吁口气。

“哎——当时的人，怎么说，怎么那么执着。”张毅感慨，他生活在城市，对农村违反计生的故事也不陌生，主要来自姑父茶余饭后的侃谈，所以对上一辈的人们为养儿防老而做的种种不解。

“信念——，我是这样以为。人，总要留下自己活过来过这个世界的印记。”

“哪怕活的不尽人意，依然无怨无悔？”张毅眼前浮现幼时看见的一幕幕，拖家带口的拾荒者；街头行乞的妇孺孩童；工地上背娃担土的妇人——，用姑父的表述就是，他们人生的全部都耗在繁衍生息上。

车停在十字路口，进观景路的红灯等待时间一百多秒。

肖冯杰不知道外婆有无怨悔，她体弱多病没等幺儿垂髫便撒手尘寰。母亲自然而然地接手抚育弟弟妹妹的重担，她十四岁用堂姐的身份证去了浙江进工厂，成了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帮不理事的外公扛起家庭重担，嫁了两个妹妹后开始考虑自己的个人问题，带着弟弟拖拖拉拉跟了个中年鳏夫，家庭不睦离婚收场。

肖冯杰不知道母亲悔不悔，也从未问过，问什么呢？怨不怨命运不公？怨谁？怨外公外婆？怨舅舅？

“走了——”张毅提醒信号灯以绿，肖冯杰回神加油回所。

肖杜林带了公司小弟们下楼出富利写字楼大厅，街角处隐蔽逗留吸烟观察，细数其他公司的车俩陆续开里大楼，目视警车离去才踏上街道。

上月收的七座抵押车刚刚被监视周总的小弟开去了，自己和公司小弟自好走路去寻他。刚刚那小弟描述他们在兴东路往西十来分钟车程，不远，走路过去吧！

五月正午骄阳抚得肖杜林浑身暖洋洋，不觉走出微汗，脱下皮夹克拿手上扇扇，越行越觉得口干舌燥。刚刚详旭经理室里百无聊赖，肖杜林忘了小弟递来的水喝了一瓶还是两瓶。眺望四周，什么鬼地方，道路两边除了空地还是空地，别说找小卖部买水，连农村的民房都没有。

再走有脚力略弱的小弟掉队，肖杜林就像老母鸡带小鸡一样时不时停下脚步回头等待，现在的小孩真差劲，干啥啥不行。

小弟们刚刚详旭公司里水喝多了，警察一来紧张得忘了上厕所，一路走来一路尿。刚开始有的小弟还羞涩往路边草丛里去，慢慢的嫌麻烦居然大街上大树下就开撒，本着我不看别人别人就看不见我的原则开干。

“素质——，素质——”。肖杜林瞧他们不上眼。

“呵呵！老大，方圆十里毛人都没有，呵呵呵——”。一个在人行道花池边小解小弟扭头嬉皮笑脸的回应，尿液砸花池回绽裤角鞋面，慌忙间他连蹦带跳后退躲避，顾此失彼糊了双手，拉链都顾不了在原地甩手——

其他小弟嘻嘻哈哈笑作一团避之不及——

“——”

肖杜林扶额摇头不忍直视，教育，回去必须加强素质教育。呃——，自己怎么也泛起尿意。这宽阔的道路边也不修座公厕，就路边？不要！万一有车开过，想到这里肖杜林还探头看看道路两边有无来车，结果失望了。

终于，活人真的憋不过尿，生理反应战胜了精神意志，肖杜林尽量往草丛深处去解决生理问题，走到自己回头都看不见小弟们的一人高草丛里，仪式感的慢慢拉开拉链——，慢慢享受全身由下而上浮至脑门的轻快感。清风拂面好不惬意——

多数冠冕堂皇的体面操作后，都会附和着上不了台面的污浊。

当肖杜林拖着双脚鞋周犹如保险杠般厚厚的两圈淤泥站上人行道的那刻，小弟们疯狂爆笑前俯后仰。

“妈的——，靠——”肖杜林脱口而出。

素质二字一直是肖杜林评判衡量别人的口头标准，以后也是。

五，六公里的路程肖总带着小弟走出了西天取经的感觉，个把小时的行程走得饥肠辘辘，肖杜林想吃午餐时，居然，拿着钱都买不到吃的这种情况出现了。

饥渴难耐的小弟隐隐流露出抱怨言语，碍于肖总威严，小弟们默默地和带头大哥拉开距离，肖杜林犹如马拉松领跑选手遥遥领先，不住回头催促小弟们跟上。

不住埋怨现在的孩子们真的不耐苦，想当年自己尽心竭力帮老板做事的时候，忍饥挨饿的日子少了！

慢慢地肖杜林停止呵斥，设身处地为他们想想，必进时代不同了，他们这代人没饿过，现在公司能招到合适地员工已经狠不容易，当下将就用吧。

“车——，肖总，车——”

走在肖杜林身后的小弟眼尖先眺到远远停在路边的商务车，兴奋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