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道观我得点卯,这里又不用,想睡到啥时候就啥时候。”
许元晖揉着眼,“怎么就你一个人?小夜呢?小朝歌呢?”
“小夜跟人去含章院打架了,你要去看看吗?”
唐易瑶有样学样,支着下巴饶有趣味看向他。
许元晖困意还在,耷拉眼皮子,打着哈欠,拉高声音,“谁不要命,跟他打。”
唐易瑶摞好碗,蹲在水池边洗着,小鸡啄米似的,“也确实,他很厉害,三两招就打赢我了。”
许元晖没等她说完,继续回屋睡觉了。
“整个师门都离谱,一个瞌睡虫,一个闷葫芦。”
唐易瑶嘟囔着,和嘉娘继续低头干活。
苏朝歌设座,里间太过凌乱,只好在方才吃饭的地方招待程瑾玉。
小猫从床上一跃而下,趴在地上伸展,摇摇脑袋打哈欠,苏朝歌给它一点儿昨日的剩饭,它直着尾巴就过去了。
“这猫平日狂傲,倒是亲你。”
程瑾玉寒喧着,“昨日你同大当家说的,我都知道了,我可以接受和,不过我有个要求。”
苏朝歌刚把猫抱到腿上,见对方开门见山,也只好表示自己诚意,“军师请讲,是关于授田还是人员安置?我这里都有对策,无论男女老少。”
“所以我在意的不是这些。”
程瑾玉不自觉地提了提衣襟,“我在乎的只有大当家的性命,擒贼擒王,为了断绝众望,官府很有可能会斩杀贼首,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我明白,幽州营缺将,大当家绝对可以。”
英雄不问出处,霍晏楚功夫驭下一流,一方豪杰怎么能死得仓促?程瑾玉思及此,只好把所作所为交了底。
“霍家寨牵扯太多,有时候不是我不想和,我当然想,没有人想困在落翮山上这么久,相信你来这儿几天,应该明白我的处境。”
程瑾玉双拳紧握,“我们这么做,等同于把自己的软肋示于人前任人宰割,唯恐所托非人……你明白么?”
苏朝歌怎么会不明白?程瑾玉的身世,和霍家寨私底下的交流往来,拔出萝卜带出泥。
“他们是土匪不假,但他们也是大周的子民,有罪,就去战场上保家卫国多杀敌人,无罪,就开荒种地熬得温饱终老一生,天下大治,无论是谁在支持你占山为王,都应该明白如此行之不远。”
程瑾玉默然,李齐光几日没来消息,看来是决意要弃了霍晏楚。
她绝对不会让霍晏楚死,若是李齐光执意如此,她会和苏朝歌背后的幽州府衙联手报复。
至于报仇,她也一直记在心里未曾忘记。
不过她昨日突然想通了,她自己的仇恨,不要阿楚染指,阿楚和她一样痛苦,却光风霁月立于人前。
她是地狱里燃烧的业火,但阿楚不是。
她要阿楚继续成为豪杰义士。
“的确,我可以告诉你,我和漠北做生意,而且燕王和我也一直有往来,他养寇自重,和老当家霍庆称兄道弟,留着匪患时不时给自己刷个战功,又把我们的武库当作自己的兵器库——那些铠甲和武器,都是他的,无论是大周军匠做的还是漠北做的。”
苏朝歌心悸了下,剿匪牵扯到燕王,始料未及。
“作为交换,我的商队在幽蓟平三州畅通无阻,甚至还可以突破重重关隘去漠北,和漠北人以绢换马,苏更生会识马么?马厩里就有很多漠北的名马。”
“所以你们要抢绢帛?”
程瑾玉点头,身子前倾,眼含笑意摸着小猫的头,“你知道的,大周刚平定二十来年,钱币优劣有别,流通甚至不如丝绢,霍彪抢绢帛,本就是为了充实库房,没想到碰到个硬茬,骆明河。”
程瑾玉说骆明河三个字,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苏朝歌想起许元晖那番话,“那骆明河应该有所行动吧?这是大好的机会,我们能在他动身前达成和谈最好,事不宜迟我马上就……”
“苏小姐,有个姓武的人找你,他说十万火急,我就做主让他来了。”
淑清芬的声音隔着门子,模糊不清。
“苏孔目,成了!”
武淮沙激动地进来,“和谈成了,府君说,要你和霍晏楚还有程瑾玉马上下山,你赶紧收拾收拾吧。”
苏朝歌长舒了一口气,“军师先和大当家……”
“叫我瑾玉就好。”
“哦,瑾玉你和晏楚可以去准备了,你相信我,这次肯定会好好结束,授田和人员的事你不用担心……”
苏朝歌一激动就手足无措,说话也不利索。
程瑾玉乐见其成,收敛起滔天的恨意,尽数将其隐藏在似笑非笑的脸庞里,“有你做主,我当然放心。”
和谈还未敲定,淑清芬还不敢贸然通知所有人。
其实她也想下山,想当一个正常人,很多积雪院的女子都这么想。
她看了眼嘉娘和唐易瑶,小唐的脚尖磋着地,噘嘴装作不在意。
的确,小唐喜欢落草的日子。
但这种日子,总不能过一辈子吧?
淑清芬刚想拍小唐的肩膀,小唐就耸耸肩,朝许元晖屋子去了。
也罢,淑清芬收了手,一扭头看见郑金刚。
“芬……阿芬,你想和我过日子么……”
“许道长快起来了!”
唐易瑶拽着许元晖的被子,没防备的许元晖赤条条被扒了棉被,冻得他一激灵,“小唐女侠你这是干啥啊,我昨儿个快累死了又是煎药又是做饭的,你啥也不干是因为有我替你干了,你可不能这么对我……”
“霍家寨都要没了,赶紧收拾收拾滚蛋吧许道长。”
许元晖只好把里衣穿上,“哦。”
“我怎么办。”
唐易瑶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顾不得衣服会不会脏了,“我没有家也没有亲人,我没地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