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昨夜刚下过雨,出城的道路略显湿漉,马车行进在石板路上,发出的不是清脆悦耳的哒哒声,而是带着几分滑腻的噜噜声。
待得出了城,天色恰好放晴,一轮红日升起,立时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范进乘坐的马车里,暖炉徐徐散发光热,此时反倒是显得有些多余了,就连后背都沁出一层细汗,只好命人先把炉子撤了。
寻着间隙,范进与慧和尚搭话,“慧大师,想必有些时日未出城了吧?”
慧和尚听见问话,忙一勒马匹缰绳,略一拱手,“蒙老爷不弃,收留于府上,厚待之至,时逢三五,酒肉用度,一应不缺。”
“不似往日游走乡里,日夜奔波,自是极少出城。”
慧和尚虽是僧官,占了一个‘官身’,但实则用处不大,与其身份相当的,还有官办衙署中的媒婆、牙人等,看似有一个官面身份,却也只是三教九流。
“那不知可曾回老宅探望一二?”范进紧接着问道。
“不敢瞒老爷,确是回去看过。”慧和尚想了想,“不过,老宅那块地,现已卖给了张乡绅,故而倒也无所牵挂。”
迟疑了一下,范进转而询问道:“却是不知,慧大师往后可有意娶妻?”
若为僧官,自然无法娶妻,须得先还俗。
不过,慧和尚现已追随于他,僧官身份已是前尘过往。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作为自己的护卫,为了视之以拉拢,范进在闲暇之余,也时有关心。
“这......”慧和尚一滞,抬手挠了挠后脑勺,面上却难得露出一抹微红,只是这抹微红映在黝黑的面庞上,倒是显得极不自然。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猛男娇羞’?
慧和尚正要解释一二,却见范进抬手打断道:“好了,不用解释了,你的心意我已尽知,回头我便命人打听一二,替你说一个家世清白的黄花闺女.......”
不是谁都像胡屠户那样,三天两头流连青楼,却始终不愿续弦,对于封建社会的男人来说,几乎不存在有人不想有老婆孩子热炕头。
况且,慧和尚此人看似言行粗鲁,面相老成,然而真实年龄还不到三十五。
初听此事时,着实把范进吓了一跳,差点没揪下一把花白胡须!
往日里,慧和尚与胡屠户称兄道弟,自己还以为二人岁数相当,却不曾想,慧和尚竟长得太过着急,以至于连他都误会了。
慧和尚脸上酡红更甚,期期艾艾了一阵,心中万分感动,无以为报,当即把胸膛拍得砰砰响:“老爷大恩,小人纵是万死也难报!”
“不过老爷请放心,谁若是想对老爷不利,那就请先从我尸体踏过去!”
慧和尚说得铿锵有力,范进的眼神同样微微一凝,用玩笑话的口吻说道:“那我可当真了啊!”
彻底收服慧和尚,范进的心情相当不错,不过一想到刚刚夸下海口,给他寻个家世清白的黄花闺女,便又不由得一阵头疼。
“离左家庄还有多远?”行至中途,范进撩开马车的帘子,探头问了一句。
坐在车辕上的福伯一扭头,回了一句:“大约还有二三里路。”
说完,似是想到什么,“老爷可是累了?要不前边树林,先歇息一二?”
“不用了,加快行程吧。”范进思及今日要视察三个庄子,一时间也顾不得这一路颠簸。